资料中记录着,五岁时的A09向研究员哀求,问自己能不能在生日的那天不必喝下苦涩药剂。
却被研究员冷酷拒绝了。
[衔尾蛇晶体和人类进行融合,是具有可行性的。A09表现出了生命的情感迹象,没有人教导他,但他仍保留了天然的情绪。他明白了生日的意义。]
这是研究员对那小小孩子表现出“人性”一面,唯一的评价:[可笑。一个实验室出生的实验体,谈什么生日?只不过一个出厂日期罢了。]
纪光的手掌骤然收紧,抓皱了文件纸。
他死死咬住了嘴唇,但绷紧的下颔线还是泄露了他的愤怒。
调查官注意到了队长的情绪起伏,担忧想要上前,但被旁边搭档拽住了袖子摇头。
搭档无声口型:纪队长,是有家人的,他是个父亲。
一个亲手感受过生命诞生的人,怎么能忍受其他人如此践踏轻视生命?
纪光是调查官中少有的结了婚的人。
大多数调查官都不会选择谈恋爱和结婚,他们甚至会恐惧与调查官之外的人产生亲密关系。
——死得太多了。
早年,调查学院还没有建立,调查官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年轻人们看多了殉职调查官的女友或妻子找到京郊农家乐,为死去的爱人哀声痛哭,那悲恸的哭声刻骨铭心,成了许多人最初对于死亡和调查官的印象。
不可磨灭的深刻。
他们不想有一天,被自己扔下的家人爱人,也像这样寻到总部门前,被自己的死亡所伤害和束缚。
明明是被自己爱着的人,为什么反而要被自己以死亡伤害呢?
那些花一样明媚漂亮的生命还有如此漫长的未来,她们要怎样度过余生。
所以,调查官们越发克制自己的情感,发誓绝不让自己所爱着的人,遭受那样的痛苦。
有人调侃过,调查官是和尚庙。
——从踏上这条职业之路起,就要断情绝爱,忘记前尘往事。就算是有喜欢的人,为了对方着想,也要分手道别。
纪光与妻子青梅竹马,从刚会走路起就在一起长大,水到渠成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纪光的搭档……死在了他的怀里。
死时,还紧紧抓着纪光的手,不肯闭眼。
是纪光哽咽着向搭档渐渐冰冷的身躯发誓,自己会永远做生命的守卫者,不让任何污染物能越过调查官以身躯铸成的长城,他绝不抛弃生命独活。
然后,才终于能为搭档阖上了眼睛,扶灵下葬。
纪光本想要与已经订婚的妻子分手,让自己爱着的人可以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好好生活,不必遭受调查官的痛苦。
但妻子是个暴脾气,抓着纪光一顿揍。
揍得这位功勋无数的调查官抱头乱窜,连声求饶,从街头抓到街尾,硬是把当时来找纪光的其他长官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群刀山火海里淌涉过的战士,在纪光妻子面前莫名气短,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妻子指着纪光大骂,气打不一处来:我要是会害怕,早在十几年前就不会爱你了,你现在说这些?你他妈的侮辱谁呢?!
说罢一拽纪光的衣领,当着所有长官调查官的面,就这么狂暴的.亲.了上去。
咬得纪光嘴巴都出了血,那身笔挺飒爽的制服都差点被撕烂了。
纪光捂着满嘴血,傻乎乎的笑了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就这么被妻子叼回了窝里。
十几年婚姻,纪光对妻儿只有满腔的爱意和愧疚,为不能时时陪在妻儿身边而愧疚不已。
虽然过于繁忙的工作让他难以回家团聚,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儿子,陪他牙牙学语到翩翩少年郎的成长,但纪光对生命,无比珍惜。
此时看到远洋控股的实验室,竟然如此颠覆践踏生命,把活生生的人当做了可以把玩在手里的玩物,小白鼠一样使用,纪光就觉得怒意充盈胸臆。
五岁?
一个五岁稚儿,可怜到只是渴求在生日那天不用吃“药”,怎么也不能满足!
纪光还记得自己儿子五岁生日那天。
调查官的工作很忙,忙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十八瓣用。但纪光还是会拼命赶工,将自己的工作完成,挤出时间可以在妻儿生日的时候回去,哪怕只是一分钟也好。
纪牧然五岁生日那天,带着妈妈用纪光的勋章做成的生日小王冠,守着奶油蛋糕,等了纪光一天。
渴望的眼睛往门口眼巴巴的看去,眨啊眨,最终还是没能等来他的大英雄父亲,抵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快天亮才匆匆赶回去的纪光满心愧疚,本来买给儿子的蛋糕和礼物早就摔碎在了污染现场。
他带着半身污血,两手空空,局促的站在家门口不敢敲门。
妻子推门时错愕,拽着他的衣领扯进了家门,心疼又生气:谁要你的破蛋糕了?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但纪光还是在灯下,拆了调查官的制服,用针线给儿子做了个玩偶当礼物,又为妻子做了一朵玫瑰花。
染着他的血,是红色的。
满是爱意与歉疚。
纪光摸着儿子熟睡的脸,心都化作了一团暖呼呼的,觉得就算儿子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想摘下来送给儿子。
新生命是人类的未来,是宝物。
可为什么那些实验室的人,自诩科学,就敢蔑视生命?
好脾气敦厚如纪光,也忍不住气得大骂,摔了手里的目录本。
“队长,嬴长官那边,说过这孩子的状况吗?”
调查官犹豫,不忍道:“要是在培养罐里或者冷冻箱里沉睡,对外界没有意识还好。要是,那根本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他们要如何与那孩子面对面?
在看过A09十三年来经历的上万次实验数据后。
“做了这么多次实验,就算是块猪肉,用了十三年也早就碎成渣了。A09……那孩子,还能拼起来吗?”
调查官叹气:“那孩子究竟是怎么熬过这十三年的?这不是十三年,是十三亿年的漫长地狱啊。”
“队长,这上面没说那孩子的近况。”
调查官希冀的看着纪光:“问问呗?”
电话另一边的雨随行:“…………”
“纪队长,只有这种小事吗?”
雨随行皱眉:“我还以为至少是导弹袭击级别的,才值得纪队长动用加密线路。”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为了一个包裹,专门在运输途中打电话。不知道过多的通讯会有泄密危险吗?
纪光试图让雨随行理解自己对那孩子的担忧情绪。
他坚持不再称其为“包裹”,或“A09”,那样就剥夺了那孩子生命的事实,只把他当做冰冷冷没有生命的物件。
但雨随行听了许久,面无表情挂断。
纪光:“雨……”
电话里只剩嘟嘟声。
雨随行忍不住扭头问5队:“1队的人是从庙里请下来的吗?一个祈行夜,一个纪光,感情是不是太充沛了点?”
5队:“啊……队长您这话,敢不敢在祈哥或者商长官面前说?”
雨随行冷笑:“呵。”
“不敢。”
5队:“…………”
与祈行夜共事过的队员,对祈行夜还算了解,靠在包裹旁边老神在在的道:“等着吧队长,不出五分钟,祈哥的电话就得打过来问。”
雨随行:“?问什么?”
队员耸肩:“纪队长在你这吃了闭门羹,但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摇人来干你啊。”
商长官太公事公办的高高在上,纪光不会轻易打扰长官。但祈行夜?那可是最好的人选。
祈行夜有着堪比商南明的威势和权限,听说今年的春季总教官也是他。
到如今,那位刚入调查局时,还要被商长官的羽翼庇护的顾问侦探,早已经成长为羽翼本身。
祈行夜自己就是高到足以擎起天空的山峰。
想要求助,又不知道该找谁?不敢直接询问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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