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药再度有些发呆,原来何常祺的手臂受伤了。
她同他坐在这吃喝了那么好一会儿,都不曾发现。燕王却是眼尖,一眼看穿,顺手丢了一盒药膏给他。
何常祺看了一眼盒子:“乌恒特产的鹿韭愈创膏?”
随即打开盒子闻了闻,果真一阵牡丹香:“但我记得,王上从城主之处摸到的那一盒,不是早用光了?”
燕止:“是。”
“但他知我受伤,这次过来,特意又为我带了许多来。”
何常祺:“……”
就,明明寻常的一句话,为何此刻从燕王口里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古怪?
是因为那言语中暗戳戳,又……呼之欲出的炫耀之情?
这种情绪若在旁人身上,倒都正常。只是出现在燕王身上很奇怪。毕竟众所周知,燕王这么多年那么多胜仗,都不曾自得意满。甚至就连最后“篡位”,都篡得一脸兴趣缺缺。
燕王何时,竟也有了这般摇曳得意的模样?
何常祺不解。
赵红药: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
燕王坐下,饮了三杯。
据他所说,是月华城主要泡澡驱寒,因而将他从小院里赶了出来,这才令他有空,过来同三人喝一回儿茶。
但一会儿就得回去,陪城主用晚膳。
何常祺:“……”
看起来,十分上赶着的样子。
果然,才两三炷香之后,燕王就坐不住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回去了。”
“不急。”
“今日城主刚到,舟车劳顿。待一切安顿好后,你们也都有机会。”
“……”
“……”
燕王走了,师远廖不解:“什么叫我们也‘都有机会’?”
赵红药叹气:“大概是说,我们之后也有机会,同那月华城主一起吃饭吧。”
师远廖一脸更大的不解:“谁稀罕他一起吃饭了?”
谁稀罕,燕王自己稀罕。
太稀罕了,以至于误以为别人也稀罕。
……燕子发癫,令人头秃。
一旁,何常祺喃喃:“你俩看到了吗,适才燕王手中……一直在玩一条束发带。”
众所周知,西凉这边束发用绳。
而燕王适才手中那丝质光泽又带暗纹刺绣的发带,一看就是江南风情。
加之他又说某人沐浴去了,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该不会是月华城主散了发带去沐浴,燕王他偷了发带拿来玩吧?
一时何常祺亦面露困惑。
何至暧昧于此呢?
赵红药发誓,她和宣萝蕤不同,几乎从不八卦。因此她忍住,努力忍。
桌上有茶亦有酒。
她食不知味,都没注意自己拿了壶酒,咚咚咚一直灌。
传说中的“喝闷酒”。
何常祺那边兀自想了想,倒也像是很快就想通:“也罢!”
“那人既是救得王上一命,王上以身相许也不亏。我倒也十分乐得看他一反常态、逢场作戏、以色侍人的模样。”
“当然,以王上美色,自然要侍得回本才行。”
“必要得那月华城主将缺粮之事也能一并解决……”
“但只怕以城主心机,不会轻易卖粮。”
“红药,你说咱们王上会不会卖身求荣,卖到最后偷鸡不成……被人白吃白占啊?”
赵红药忍忍忍,继续忍。
“被”白吃白占?
若燕王能“被”白吃白占倒还好了,起码还能变成另一个不倒贴的故事!
赵红药一时不堪回首。
就在她泡茶之前,刚好当地一些时新土特产被送来了太守府,她便同太守一起给燕王挑了些好的拿过去。
可怜的太守,五十多岁的本分老学究。
才被月华城主的样貌吓了一大跳,随即又见燕王全程贴在城主身上,贴贴贴。
可怜的老太守只能全程磕磕巴巴、委委屈屈,与那两只牛鬼蛇神唠家常。
赵红药实在看不下去。
好容易,瞅了个月华城主向城主询问簌城情况、地图、沙盘的空当,果断把燕王拉一边,好心提点他,你私底下如何任性妄为无人管,可身为王上,这大庭广众、外人在场,多少收敛一点!
结果燕止回答了她什么?
燕王一脸无辜,沉吟片刻,全盘否认,一本正经得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胡说,不过碰了两下,我几时‘常常’摸他了?”
赵红药当时走出小院都整个人飘忽,怀疑自己见了鬼。
但她很确定,不是她见鬼!燕王明明就是时刻在摸摸、贴贴月华城主。
除非他摸的时候,并不清楚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摸。
才会那般肆无忌惮,还不承认!
“……”
“……”
但,仔细想想,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完犊子了吗?
……
簌城小城。
统共一条主街,百十来户人家,条件实在有限。
赵红药至少还能住太守府的客房,而何常祺和师远廖,甚至只能在仆人房将就。
赵红药:“哎,这小破城,条件艰苦。”
师远廖:“没所谓了。反正就连燕王同月华城主,也都只能凑合着挤在一起哎。”
赵红药:“……”
对哦。
仔细想想,那所谓富户宅邸,也不过努力收拾腾挪出来一点像样的地方。统共一间独门小院,一间卧室,一、张、牙、床。
好家伙。
那两人今晚岂不是要……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
慕广寒本就长途跋涉,很累,又淋了雨还放了血,不免有些昏昏沉沉。
以至于当晚,当他发现竟要与燕王同处一室、甚至同床而眠时……
就只有犯困和一阵无奈好笑。
算了。
白天那么多次挣扎,也挣扎累了,何况本来就不是真的想挣扎。
寂寞这玩意,无论怎么排遣,始终如蛆附骨。
头脑再清楚,饥渴的皮肤,也永远想要有人碰触。哪怕是大兔子那心怀鬼胎、不合时宜、带着略微戏谑的摸来摸去……
同样的,亦想有人能陪他入眠。
甚至不介意像此刻般,深冬捂不热的棉被下,被滚烫的大兔子一把捞进怀里。
确实,大兔子没什么分寸。
有时挺烦人。
也是有求于他,才会这般过度讨好、很不真实。
但至少,此刻让全身战栗的滚烫温度,货真价实。很少有人会愿意这么慷慨地抱着他。这就够了,能换一夜甜梦。
正想着,兔爪蹭到了他的腰侧,痒痒的。
慕广寒一怔。那里有道伤疤,卫留夷取髓时留下的,蜈蚣一样狰狞。
他以前好像总觉得,爱过一个人,总得留下点什么。一如此刻脖子上挂着的小石戒,落在枕上,被燕王把玩。
原来其实,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再多回忆,比不上眼前片刻暖意欢愉。
……
他抬起手,避开燕王伤口,小心翼翼也去抱兔子。
手感不错,暖乎乎的。
与这种头脑极端清醒的人,进行互利互惠的合作,其实才是所有关系中最牢固、且最长久的。即便亦敌亦友,只要利益还在,就能一直抱。
“……”慕广寒突发奇想。
能不能干脆,一直这样下去?
虽然很清楚,像他们这种终极目标不同的利益合作,最后几乎必然分赃不均、反目成仇。
但距离那一日,毕竟还早。
何况真的等到那一日,他也没几天可活了。之前赚到的无数个片刻欢愉,却是稳赚不赔。
大兔子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他足够聪明,亦足够优雅,不用担心演技露馅,不用担心种种愚蠢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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