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幻境重重。
但好在慕广寒已经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
而且,接连遇上这几个人不叫人省心的人,也成功让他之后都没那么入戏了。与其沉浸幻境,不如忧心邵霄凌可千万别丢了,不然他和洛南栀怎么交代?
如此,慕广寒后路渐入佳境,甚至还拆开了之前邵霄凌送他铃铛里的金沙,一路在混沌里努力做标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在冲破一层又一层幻景,到达生死分界处的那片湖泊之时,成功在湖边的芦苇荡里找到了邵霄凌!!!
“这,都是你干的?”
邵霄凌身边一堆妖兽尸体,都快堆成山了,叫人叹为观止。邵霄凌却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干!是他们往我光墙上哐哐撞,自己撞死的!阿寒阿寒,能活着见到你真好。这些妖兽好吓人啊!”
“…………”
邵霄凌的表情是真诚的,只是他脚底下尸山血海让这种“害怕”实在很难有说服力。
慕广寒终于相信何常祺的话了。
洛州侯可以保护自己,甚至可以保护何常祺。
“……”
“但,你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邵霄凌茫然,“就祭塔的那个门,别人都摸不开,我一摸就开了。”
“……”
“嗨呀,我好歹也是洛州侯,指不定也是什么隐藏的天命所归呢?阿寒你当对我多点信心才是。”
慕广寒无奈叹道:“你既知道自己是洛州侯,重责在身,就最不该冒失跑进来涉险。”
“哎,但是,”邵霄凌咧嘴笑笑,“我是洛州侯没错,但众所周知我徒有虚名。反正我在战场上也不重要,与其在那滥竽充数,不如来此帮你点忙?”
“……”
慕广寒无话可说,只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铃铛:“铃里的金沙都已沿途散落,你循着沙光,应该可以找到回路。”
说着,他又指了指萤火点点的彼岸:“湖的对岸就是阴间,万一你走错了,就找个地方等人寻你,总之千万不要渡河,明白了吗?”
“明白了。”
慕广寒又叹了一口。突然手一伸,狠狠抱了邵霄凌一下。
“你啊,好好保重,以后少犯傻。”
邵霄凌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也没有挣扎。
“……”
抱完,他紧紧抓着慕广寒的手。他已失去了父兄,失去了南栀,剩下的实在是寥寥无几。这么想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两只铃铛,一一给慕广寒手腕紧紧栓上。
“这一只是南栀的铃铛,这一只是我的。”
两只铃铛轻轻碰撞,叮当作响。
“就当我们始终在你身边,一起保护你。”
“阿寒,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
“一定答应我。”
……
邵霄凌回去后,慕广寒一个人在湖边徘徊了一阵子。
适才明明是他跟邵霄凌说的不许渡湖,但真到自己该渡湖了才发现,其实渡湖也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湖上风浪大,游不过去。
远远湖心虽飘着几叶扁舟,却又没有摆渡人。
四周芦苇丛生,萤火飞舞,苇丛中隐约传来阵阵低语,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无数魂魄在此徘徊,有人血泪横流紧紧抓住他:“若非因你,我不会死……”
慕广寒举起月剑。
却不是砍杀,而是替鬼魂超度。他在月华宫曾也短短学过往生咒,虽不精通,但应该足够渡这些魂魄安息。
他并没有愧疚。
亦没有什么辩解。这些年,他杀掉了许多敌人,确实无数人因他枉死。他也救了许多人,算是量力而为。毕竟乱世之中一方霸主,哪个不是滔天孽障。甚至连神明高高在上,都做不到普照苍生。
神明都做不到的事。他若是自我苛责,就是庸人自扰。
始终没有渡河的船,他只能沿着苇从找。
不久,他看到一个小屋,小屋之中出来一个男人,凝视着他,眼里有惊艳。
“阿寒,你的样子……”
是卫留夷,手指伸向他的脸庞,慕广寒微微皱眉躲避。
不可能的。
卫留夷的灵魂已经入轮回转世了,是他亲自送的。这么想着,眼前幻象果然缓缓消散,这次没有变成鬼魅妖兽,只什么都不剩下。
慕广寒则走到湖边,捧起水洗了一把脸。
水面上倒映出他如今并无疤痕,尚算俊朗的脸。
幻像皆是他的执迷。
……想来他过去,确实曾无数次偷偷祈愿,希望有一天能恢复原本面貌。毕竟透过层层疤痕也能勉强看出,他原本算得上俊朗,比谁都不差。
之前这么些年,他一度根深蒂固的认为,月华城主能双手捧给自己爱人的,有无尽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势。而唯一或缺的,就是一张讨人喜欢的俊朗的脸。
他总觉得,若连那都有了,不可能有人不爱他。
但事实真是那样吗?
根本就不是。这世上有太多人坐拥权势与美貌,却依旧寻不到半个知心人,蹉跎岁月群狼环伺,找不到半点真心。
反之,很多平凡众生倒是各有缘法。甚至有人腿瘸眼瞎,一贫如洗,亦能拥有人真心相爱相护。
这世上无论是命运或感情,都有太多不可控制之处。
而如今他看着那片水,虚无的妄念终于彻底消散,只余心里淡淡苦涩。
有些人真不是自己不够好,亦不是付出不够多。所有以为的原因可能都不是关键所在,很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就像顾小菟,他究竟又有哪里不好?
是不够好看,还是不够强大?是脾气很差,还是没有权势地位?他全都有,没有任何不好,可身边的人却仍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爱他。而曾经的自己,更竟是因为“他太完美”,而甚至没能看到真实的他。
这难道不荒谬吗?
但事实上这种事就发生了,这个世上没有公平。
他低下头,再看了看自己。
他有优点,也有诸多不好。可其实,早在他还很丑陋之时,就有人爱他无论如何。
这份爱,并不需要他给他无尽的财富,至高的权势,也不需要刻意讨好,就足够纯粹真挚,如同这湖中之水清澈透明,不染尘埃。
第144章
数日后,古祭塔下,乌云遮蔽日光。
云流翻滚,狂风四起,四座祭塔之中,万方仙穹再度传来阵阵喘息一般窒闷而深渊的轰鸣。
“你们快看天上!”
天地变色一片混沌。黑压压的乌鸦如同夜色幽魂再度盘旋于苍穹之上,遮天蔽日。
从北幽到西凉,从东泽到南越,从簌城之外万里菘园到东泽雨林隐秘祭坛,从乌恒到陌阡,从皇都到月恒山,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事物,抬眼去看这诡谲莫测的天象。
那是与之前巨兽之眼的浮屠之阵截然不同的黑暗。
古祭塔尖浮云翻滚,伴随阵阵阴风,无数覆面黑衣乌鸦魔兵再度降临,数量庞大竟是上一次的百倍、千倍有余!
塔下,何常祺身姿挺拔、毫无惧色:“众人列队!”
浩荡军队手中神武纷纷明光大盛、熠熠生辉。
所有人事到如今,都已身经百战,从难缠敌人打到尸将,再打到魔兵,众将士如今面对黑云压城的敌军,早已无所畏惧,唯余熊熊战意。反正如今他们手中也人人有神武,人人力拔山兮,又何惧与这魔兵一战?
雀鹰与海东青翱翔天际,赵红药戴上了最隆重的狼头面具,手部护具上珠宝琳琅,摩拳擦掌。
她投身为将,最初为了家族荣耀,后来则为建功立业史书留名。
可再举世辉煌的功业,又哪里比得上有机会亲自指挥这种与“神魔大战”的旷古烁今?
跟她一同兴奋的还有宣萝蕤。当然,她是一边兴奋,一边又在心里默默念叨“可别死了,可别死了。”毕竟身为西凉第一话本生,若不能战后亲笔记下来眼前这一切,将是何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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