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有小屋里那段日子,已足够他回味好久了。若要和这样的人长长久久在一起……他真的从来未敢有这么高的奢望,不知所措之下反而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跑!
百般纠结。
燕止见他不来,垂眸笑笑,主动起身走到他身边。
淡淡幽兰,漂亮白发,慕广寒又开始僵。
这人总是喜欢不顾他死活,就突然贴过来,用好看的鼻尖蹭他。那略带暧昧的挑逗和莫名熟悉的亲昵,总能瞬间弄得他脊背发烫。
快不能呼吸,他只好骗过头去,偷偷躲开可能会不期而至的吻。
不能再吻了。那一夜幻梦旖旎,如今回想,都让他深感胸口灼烫。人总是食髓知味,他怕他就这么由俭入奢,深陷其中,以后一辈子……都只会在地面仰望这种不该属于他、高不可攀的星辰。
然而,燕止并没有吻他。
只是捧着他的脸,一个劲儿蹭他鼻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任性:“不、给。”
不给什么?慕广寒心里一紧,懵懵地想。
“就不给你银子。”
“……”
“是你自己说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既给了人了,那就没有银子。”
“一箱也没有,你不许要。”
心像是突然坠落,然后落进了暖暖的温泉水里。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一片享受和心安中,却又细密地刺疼。
慕广寒像在梦游,连被拦腰抱起都忘记反抗。
尽管,还是觉得这等桃花灿烂、被人爱惜的好事,没道理平白无故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不知道为何,恍惚又觉得这个怀抱很是熟悉。一不小心就抱着脖子,情不自禁地贴了上去。
那人的体温隔着层层华服,依旧很暖,像森林里大型动物的皮毛。
真奇怪。
那么漂亮的人,他怎么会莫名觉得,它会像森林里的大兔子呢?
……
那一晚,燕止哄睡了慕广寒后,自己醒了一会儿。
乌恒侯府的床很大、很软。同样是红木拔步床,可比簌城小屋的那张精致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细细回想,其实簌城那会,他与阿寒相见不过寥寥数面,算不得特别熟悉。
明明不熟。
怎么就在那儿理所当然地狼狈为奸、同床共枕了呢?
燕止自己在西凉数年,从来独来独往。而阿寒亦是那么重的防备心,实在难以想象他为何会毫无反抗地与自己共眠一榻。
除非……
那时的阿寒,其实和后来很不一样。
并不是与大婚时被他美貌诱惑、欲生欲死的模样。
那时的阿寒,只是安静得窝在他的怀里。那种感觉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后,精疲力竭的片刻休憩。
他就是在那时候,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很寂寞。
烛火摇曳,照着燕止眼里的流光。
他静静凝视身边人的睡脸,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他的猫后颈。
他自己不怕寂寞,所以“寂寞”到底是什么,他甚至需要特意找书翻阅。书上说,寂寞之人穷尽一生,始终都在期待能真正抓住什么——
想要这世上能有什么人,能让他真心实意地信任、毫无保留地交付。
能让他诚挚地去爱。
可既然,那些才是他想要的。那又是什么逼得他不敢相信、不再相信?是什么让他明明喜欢、却强迫自己放手。还要用最坏的揣测去怀疑和解构?
……
隔日一大清早,清梦就被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战报扰醒:
“不好了君侯!边城昨晚遭西凉侵袭,恒城以北已全部陷落了!”
燕止:“……”
西凉侵袭。
他回想了一下,三年前这个时候,他似乎确实率兵攻打了乌恒。而和阿寒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个时候。
彼时他在城下,月华城主与卫留夷并肩战于城上,火光冲天。
燕王人生第一次被打的找不到北,震惊之余,深深记住了慕广寒这个人。
然而据说阿寒当时对他的印象不深。
对他印象不深!!!
而今,场景重现。
他终于从城下的那个,变成了城上同他并肩之人。曾听人说“战场上与城主一起会很有安全感”,燕止颔首,他终于体会到了。
他很愉快,只是乌恒侯的鬼魂比较不爽。
一阵又一阵的阴风呼号,烽烟大乱。燕止懒得理他,只一意醉心看着身边人——兵荒马乱之中,阿寒终于变回了他最熟悉的样子,正在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地指挥战局。
种种围追堵截、关门烧鸟的计谋……
燕王都深感熟悉。
唉。
时光荏苒,往事如烟。
一波攻击下很快就打得败退而去。慕广寒很是得意:“还没完,西凉人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必去偷袭旁边的穗城!咱们赶紧一鼓作气,派一支小队从这边埋伏!”
“……”
燕止默默无言。他当年,就是这么被埋伏的。
“埋伏之后,再从这里包抄,切断他们后路!这样前是天罗地网,后是洛水。西凉王九条命也死定了!”
“…………”
真遗憾没死掉啊!!!
几番激战,慕广寒大获全胜,开心得晚上都多吃了两大碗。
燕止好气又好笑:“打西凉胜了,就那么开心?”
“嗯!把坏人打跑了,难道不该开心吗?”
“坏人?”
“西凉蛮王,嗜杀好战,搞得周遭各地都苦不堪言。”
“……”
燕止沉默片刻:“西凉土地贫瘠,一遇荒年就缺食少水,民不聊生。上位者既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就只好开疆拓土、攻占劫掠。若是西凉能有南越般富饶土地物产,想必他也愿偏安一隅,过安稳日子。”
“可是,”慕广寒咬着勺子“就算这样,也不该去抢别人。”
“不该?”燕王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那些出生在贫瘠土地上的人,就活该认命。乖乖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安分饿死?”
“……”
“我说不过你。”
虽然非要继续争论,也不是不能。
然而古往今来,因资源不足而被外扩张的势力,又何止只有西凉一处。再如何摆出和善柔顺、仁义礼智的大道理,也抵不住这天下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乱世之中唯有胜者为王,这才是无数轮回血淋淋的现实。
而他此刻做的,也不过是在西凉侵扰时,同样用“本事”打退对方罢了。
最终比的还是实力。空有纯善怜悯,便是再有不争不抢、济世之心,终究也只是空谈。徒增笑柄罢了。
这些他都明白。
因此不愿继续争下去。世事无奈,他有他的道理,阿兔亦有阿兔的坚持。
那晚,他们宿于恒城之中。睡前燕止忽然想道:“阿寒的性子倒确实一向是……能不抢,就不抢了。”
“但,为什么?”
“既然有实力,亦有本事。你若愿意,世间又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不能为你所得?”
慕广寒被他问得有些懵。
他不想抢,是因为……
就算抢到了,对方若是不甘不愿,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意思啊,”燕王眯起明亮的眼睛:“若是真的喜欢、想要,难道能忍受抢都不抢?只是默默认命、就转身不要了,又怎敢说自己是真的喜欢?”
……
后续几日,慕广寒打仗空余时,常常想起阿兔那晚的句话。
总觉得,他是不是在点自己。
是不是觉得他最近表现得太过退缩,在指责他的不争不抢实际是始乱终弃啊……
他真不是始乱终弃!
他都一直觉得自己不配了,他怎么乱?
明明全是阿兔“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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