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止,我适才只是……做了噩梦,一时糊涂了。”
“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
燕王的手指,被冻得微凉。
他抚上去,一阵剧烈的心疼难忍,赶紧脱下外衣给燕止披上。怎奈他却忘记了,自己这一身全是换的洛南栀的衣裳,一阵浓重的栀子花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很明显他刚才是从哪儿回来。
慕广寒登时,更加手足无措、心虚不已。
燕王最不喜欢洛南栀。
或者应该说,不是不喜欢,只是一直以来燕止都对他颇有敌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燕止对着邵霄凌、卫留夷等人,从来宽宏大度,却唯独对南栀……
尽管他解释了很多次,他与南栀真的只是好友而已,可是!
“……”
他适才,如果是去邵霄凌那里就好了,真不该去找洛南栀!!!
燕止刚才的眼神,就只是有点孤单、寂寞而已。
这一刻,短暂沉默后,再抬眼已经是他熟悉的枭雄样子。阴测测的,像是想要亲手刀了他!
……
好在,燕止到底还是心疼他,不舍得他在雨后的寒风里冻太久。
回了房,依偎着坐在火炉边烤火,燕王这回甚至懒得伸手搂他了。
而他,则很有点很不值钱的样子,一会儿帮燕止拧一拧湿了的袖子,一会儿撩起燕止的银发去热的地方小心烤着。就这么忙前忙后了一会儿,回过头,燕王依旧默不作声,只眯眼瞅着他。
“……”
他讪讪,又缩回到燕止身边,手指爬呀爬,小心勾住对方手背。
燕止看了他一眼,挑眉,等他开口。
半晌等不到,燕止磨了磨牙,主动问他:“你既说做了噩梦。那,做了什么噩梦?”
“……”
“说话。”
他吞了吞口水:“就是,普通的噩梦。”
“哦。”
燕止不高兴了,慕广寒如坐针毡。
怀里人半夜发疯,跑出去一圈回来,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确实这情况换谁,谁都得不高兴。
对此,慕广寒也很是愧疚。
但,他总不能就这样把一切和盘托出吧?难道要他睁着眼睛跟燕止说,你失忆前就是我的那个前夫,但因为你骗了我,让我记恨至今,所以我才会梦里发疯?
他又怎么能对着燕王说出这的话来?
燕止在他眼里,真的不是顾冕旒。
哪怕以前是,如今也不是了。
就算顾冕旒曾经做错过什么,燕止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可倘若他把一切说了出来,那些本来不属于燕止的愧疚和沉重,就会顷刻加诸到他身上。
他不想燕止愧疚。
他想要的燕止,喜欢的燕止,从来都是威名天下的西凉王、潇洒而恣意的大兔子。
他喜欢他,一丝一毫都不是因为他像顾冕旒。
燕止他,不像任何人。
他也不希望他像任何人,被任何过去的阴霾束缚!
所以,不能说。
慕广寒此刻唯一的庆幸,就是燕王这人的情绪,和婚前一样,一如既往的无比稳定。
即使是生他闷气,也不会发疯,不会跑出去,甚至都没有继续追问他为什么。只是一脸的阴沉,紧紧把他捉进怀里,力气很大,有点痛。
慕广寒:“……”
能看得出燕止牙痒痒,很想把他吃掉,生吞活剥。这个表情他很久以前在战场见过很多次。
本来结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的。
结果又被他气出来了。
……
隔日清早,燕王继续不怎么开心。
慕广寒因为心虚,所以起得很早。并且从燕王醒来,他就狗腿一样很是主动地替他穿衣服,梳头,继续昨晚的讨好。
“燕止。”
“嗯?”
“头发长了……我给你剪剪吧。”
燕止:“哦。”
慕广寒咔嚓咔嚓给他剪头发,一边剪一边很是忧伤。事实上剪兔毛很好玩,可因为燕王不太愿意理他的缘故,他也不能表现出非常开心的样子。
随后那一日,燕止阅兵,慕广寒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燕止视察,他亦颠颠跟着,在别人看来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实际上却是城主久违地又当了舔狗,努力小心翼翼讨好了一整天。
再隔日。
一大清早,薄雾尚未散去。
慕广寒趁着燕止没醒,直冲纪散宜住处。
纪散宜所住的侯府的西暖阁里种满水仙。他正在懒懒散散焚香修指。淡淡香气中,他瞥见某人:“哦?前几天还气势汹汹,这么快就有事求我了?”
慕广寒:“……”
邪魔歪道起身,邪魅一笑。黑色金底外披,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得意洋洋:“说吧,什么事?”
慕广寒来找有能伟大的异世魔尊大人,就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解了‘浮光’药效。让他干脆重新彻底记起一切过往。
那日,走入月神庙,是因为他心有迷惘。
而迷惘,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害怕。
害怕想起一切,害怕面对痛苦,结果反而让燕止受伤。
这不好,他不想没完没了。
干脆彻底想起来,彻底面对,彻底解脱。能有多痛?早都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他发誓绝不让这个事第二次梗在他和燕王之间。
纪散宜闻言,沉吟片刻,“其实吧,此事本在我寰宇,也并非难事。”
“只可惜,那浮光解药中的一味的药材,在你们寰宇并不生长。”
“不过嘛~”他话锋又一转。
“也并非是全无办法。”
第114章
那日,纪散宜虽在府邸,他家那只狐狸却不在。
荀青尾毕竟与某邪魔歪道不同,对这方寰宇中之事,还是要上心许多。早在晨露熹微时,就颠颠地陪洛南栀一同去处理调配军粮的繁琐杂物了。
直到中午,二人才姗姗回来。
就见日头晴好,纪散宜悠悠然正在院子里晒药,而慕广寒则独自抱双膝,坐在一边墙角阴暗处发呆。
荀青尾:“???”
他歪头不解,蹦蹦跳跳至纪散宜身旁:“怎么,散宜这是有仇报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今日反将阿寒弄自闭了?”
纪散宜闻言轻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岂会同他一般计较?不过是告诉他,那浮光忘情药禁锢记忆,其实只在服药人罢了。还是他自己跨不过心里那坎、不愿记起!何时能彻底对往事释怀,自然也能重拾记忆。”
“是他自己听完以后,一上午蹲在那发呆,试图‘释怀’的。”
荀青尾:“……啊?”
慕广寒“释怀”了一整个早上,并无任何收获。
傍晚时分,霞光如绮。他视察军营,再次登临城墙。
城墙之下,洛水长长蜿蜒,宛如一条熠熠生辉的银色的丝带滋养着江南的沃土。水路轻抚南越锦绣山河,又往尽头无边无际的方向蜿蜒而去。
而水的尽头,隐于云雾缭绕之间不见之处,正是七年前一切发生的地方,南越王都陌阡城。
晚风烈烈,微凉拂过耳际,吹散心头一些思绪。
“若能对前尘真心释然,便能忆起一切……”
怪不得,有关楚丹樨的那些旧事,在他上次离开月华城后,便也再没有褪色。
“可南越旧事,我明明,也释然了。”
他既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年,又下定决心不怕面对任何前尘真相。自然欺骗也好、背叛也罢,他也都能全盘接纳。
甚至,他还自认为能兼顾保护燕止。不让旧事恩怨沾染他分毫。
他都已经想开成这样了。
这难道,还不算释然吗?
……
可事实就是,上苍似乎并不认同这算释然。
慕广寒也很无奈,回家路上又游魂一样独自散了一会儿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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