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躬身垂眸恭拜夫君,然后缓缓撤扇。
红纱从喜台的四面八方缓缓落幕,一丝雪花飘然而至,落在一大片无尽的红妆之上。
话本里写,“燕王银发如雪,妆点着大红色喜服,天地间只有两种颜色”。
随即,他抬起眼。
凤眸如水,流转映着璀璨明光。轻轻一动,仿若湖面涟漪扫开万点粼粼万丈波光。
春风卷帘,红绡帐暖。吊玉琉璃,琳琅有声。
“……”
“噗——咳,咳咳,呜呜,咳。”
邵霄凌坐在最前排,默默呛了一大口酒。幸得洛南栀不着痕迹拍拍,不然真一口气没上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
这谁。
就上头那男的。一身红衣,风华绝代那个。
谁???
他不禁暗戳戳环顾身边,简直要疯,怎么大家都那么淡定?
邵霄凌不知道是,除了素来淡定的洛南栀,他身边就没一个淡定的。虽说都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什么泰山崩于前的场面都见过,但也在这一刻,集体僵直发懵。
按说,西凉送过来的,跟城主拜堂的对象,也不能有别人。
所以,西凉王原来长这样啊。
“……”
西凉燕王长这样?长这样?长这样?
这合理吗?
去问问那些说燕王长得青面獠牙的话本,那些被燕王名号吓得啼哭不止的小孩,这合理吗?对着这张脸谁哭的出来?
李钩铃终于动了,默默闷了一口酒。
沈策跟随。
拓跋星雨跟随。
钱奎跟随。
一切默默都在酒里。也幸好路霆云老将军在外头驻守没来观礼。不然他老人一把年纪了,未必受得了这刺激哟!
……
与南越不同。
西凉那边,赵红药暗暗拍桌:“赚了!”
所有西凉人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月华城主其实,一直都没看清过燕王到底长啥样。
所有西凉人没有想到的另外一件事——他们其实一直看到的月华城主,也挺失真的。
主要是他们每回叫月华城主,要么他面具掉了,要么就是披头散发,要么浑身是血,总之常常狼狈万状。所以西凉众人其实也没怎么见过他遮住半张脸,好好打扮过、收拾利落的样子!
眼前,半张疤痕密布的脸被面具遮住。
整个人清峻高挑,未被遮住的半面俊朗不凡。
就……
这也不丑啊。
赵红药转眸与众人目光交汇。个个都是疯狂点头,欢欣鼓舞。
原来这西凉大白菜也不算白被拱,不丑就是赚!这燕王以后日子是有过头的啊!
……但,说起来,城主他怎么不动了呢?
“新娘”都行礼了,新郎官应该赶紧还礼才是。他的还礼呢?
平日里反应挺快的月华城主,也不知道今天咋了。还礼动作至少迟滞了半柱香的功夫,且僵硬得令人不忍直视!
第95章
慕广寒当然也不想在大婚仪式上失神。
婚礼一切流程,这两个月内,他早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如何还礼如何行止,滚瓜烂熟。甚至这喜堂都是他亲自监修,每一件装饰,每一块木板位置都了然于胸。
然而。
当红纱落地,金扇移开。红妆白雪之下烛火摇曳,那个人缓缓抬起灼灼明眸。
四周一切钟鼓乐声、人语喧哗,都化作了缥缈云雾、镜中花影。那一瞬天地无声,长河静谧,世间万物都坠落沉溺在眼前人的星眸之中,再一同缓缓汇入无尽深海。
他无法动弹。
一身红衣僵立,口干舌燥。
点点飘雪,在天地间簌簌飘落。烈烈冬风,盈满了喜服红袖。
他却仍是浑浑噩噩,不知要怎么正常地让胳膊听话。腿也灌了铅一样,迈不动半步。
……大概是他太过明显地在犯傻。
燕王轻轻勾起嘴角,慷慨地向他伸出了手臂。
他才终于在那失魂落魄中找到了难得的依靠。外面大雪纷飞、寒意逼人,唯有此刻身边臂弯温暖坚实。冰雪一团团的落在肩头,他的手心和后背却微微出汗。
就这样,他像个飘忽幽灵,被燕王牵到神坛之下。
站定后,才又偷偷看了身边人一眼。
高挑挺拔的身形,银发沾染了丝丝晶莹。炙热的体温,淡淡幽兰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样。唯独薄唇因为烈酒与麻辣兔头的缘故,比平常更为鲜艳。但优美的弧度,也依旧是他。
……是燕止,没错啊。
所有细节,与记忆中的模样并无二致。
可纵然知道是他,却仍是心如擂鼓、绪乱如麻。身体的血液好像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半凝固状态,炙热,又缓慢。
大概是被他一直盯着的缘故,燕止亦微微侧目瞧他。
烛火明动,那双眼睛流光溢彩,温柔之中带了些许促狭。
最近,燕王似乎格外喜欢看他犯傻的模样。总是饶有乐趣。
“……”
被这样瞧着,慕广寒也僵硬地扯出一抹浅笑。
钟鼓之声继续。
明烛冉冉,仍像一场梦境。
拜堂的动作,亦曾认真练过多次,一大堆的三叩九跪,先拜神明,回身拜亲友,然后躬身对拜。
目光却忍不住,总是贪心地落在燕止身上。
他的侧颜是陌生的优雅庄严。好在袖口的花纹,仍是活泼的抱月小兔。
戴着各色戒指的修长手指亦如平常,萤石闪闪。
其实。
如此好看的手,优美的唇,挺拔的身形……这个人还生成什么一个模样,他本应有更好的想象才是。
却怎奈无数刻板的描述,总是将西凉王形容成可怖的怪物。偏又无人质疑、无人反驳,他便也就……傻傻地信了。
明明,曾有过一些征兆端倪的。
比如他数次离开西凉,官方和民间出来的话本编排,很多都说那是一场“功败垂成的美人计”。
美人计。
是啊。西凉献出第一美人,还有什么比这诚意满满的美人计?
他却浑然不觉!
……
拜神之后,喜宴仍尚未正式开启。
二人需先行向对方宾客敬意,再一同携手向全场宾客敬酒,才能正式开席。
婚酒滋味醇甘,有桂花的清冽。
面对西凉宾客,慕广寒虽熟记敬酒说辞,侃侃而谈,但心中乱绪只比台上更甚。
好在西凉人今日待他,都异常友善。
个个目光灼灼、满是热忱,就连最爱追着他咬的何常祺,也难得没有为难他。
这群西凉人,似乎至今都以为……他是道心坚定、太上无情,竟能一己之力生生抗住那般天大诱惑。
因此集体高看了他一眼。
“………”
这可,真是。
天大的误会!!!
他若真能抵抗得了那么大的诱惑,就好了!
慕广寒是自从当年温泉惊鸿一瞥看到无名大美人后,就对自己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什么冷漠无情、心如止水。
真的看到了好的,还不是瞬间心动,死而复生?
就他这人,只要死不透,就还能继续舔!而如今又知道了,当年那位温泉里的绝色美人,不就是一直在他眼前晃的燕王本人?!
也怪不得当年,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而这个误会竟然时至今日都没有解开。燕王上个月同他赌气时,还说什么要把那位拉来给他做陪嫁。
呵呵,我陪嫁我自己?
慕广寒深吸一口气,实在是哭笑不得。
忽然觉得婚后生活,未必有他想象中来得的……轻松。
因为,他好像又一次低估了燕王。本以为燕止的厉害之处始终是洞察人心。甚至能以宿敌之身、屏除一切外貌、立场、礼法、猜忌,让人违逆天性也要甘愿沉沦他编造的温柔乡。
慕广寒本以为这就已经是逆天强悍,然而实际上燕王的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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