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攻入峡谷。
燕王回头笑了笑:“阿寒,后面指挥就交给你了。”
“……???”
月下,何常祺大步上前,掂了掂手中长刀:“天天都是排兵布阵,好久没有真枪实刀的练,手早痒了!”
师远廖亦捏得指节咯咯作响:“就是!还是偶尔得活动活动筋骨,才能周身舒畅!”
宣萝蕤抬起清眸,白皙手指拿起寒冰锁链丈量了一下两座峭壁之间:“距离刚好。”
赵红药弯刀出鞘:“当将领多日,今日重新让弟兄们看看厉害!”
“……”
等等。
等一下。
慕广寒脑子嗡嗡的。
他眼看这五人一道向前走去,走到隘口最狭窄处摆好阵势,额角青筋都开始突突跳。
这群人,他们该不会是打算……
一片冰凉的东西,落在手背。
夜深了,天空不知何时,开始继续落雪。
雪簌簌落,却没有遮蔽大半轮月亮清辉。那月色浸染,给洁白的雪原披上一层银装,每一片雪晶都如星钻一般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就连雪地上千疮百孔的脚印,都被月光映照得清晰可辨。
血花飞溅。
在一片朦胧的月色白霜里,点点飘荡,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隘口最前处,也正好是窄处,除了燕王五人,还有西凉精锐十余。剩下士兵,则都在慕广寒身边手持武器待命。
事实证明,燕王这回虽是碰巧捉了月华城主,倒也正好物尽其用——
有城主在后面坐镇,井井有条地指挥士兵轮换替补,燕王正好可以全心全意与他的四大猛将在一起充当前线战斗力。
……故人云,有猛将者,百万军中取敌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月下此刻,就是此种画卷。
血花点点,几乎顷刻之间,尸山血海堆叠起来。
纵然敌军山呼海啸地涌入峡谷。可队伍的最前方,却始终是异常安静。
因为恐惧。
这已经不是慕广寒第一次看到,西凉军仅仅通过单纯杀戮营造出的恐惧氛围,直接摧毁对面全部士气。
在敌军眼里的不可置信中,他也又一次想起宛城那夜,他曾经也身临其境,感受那种扑面而来、几近绝望的恐惧。
一年不见的西凉军,又更加骁勇强悍了。
无论是压迫力还是凶残程度,都比上次遇见数倍有余。
寒风呼啸,血腥味带着温热。
一阵单方面毫无悬念的杀戮之后,何常祺长刀染血,在雪地里沾着尸身血水,于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
“过线者死。”
他抬起眼,原本俊美无铸的脸庞被画成雄狮的油彩尽数覆盖。还沾染着血,只显得非人而凶残。
随即他笑了。
笑得仿佛地狱凶神:“不怕死就一起上!来啊!”
……
华都·古祭塔。
高塔顶端,乌鸦飞舞。
姜郁时望着紫晶球内横尸遍野,眸光阴暗幽深。片刻后,却又轻笑了一声——
西凉这群人多半是疯了。以为占着隘口,猛将在侧,杀了几十几百个,就能持续抵挡他后续源源不断、正在向他那处进发的数十万大军??
笑话。
偏偏他所在的高塔之外,也有人正疯得不清。
朝中臣子呜呼哀哉,跪倒一片,正在鬼叫。晏子夕正带天子禁卫军,守在塔下高台之上手持长脸脸色通红:“你们什么意思,要谋反吗?!”
“陛下,臣等绝无此意,臣等是忧心忡忡,为社稷之忧,死命以谏啊!!!”
“姜郁时虽为大夏江山尽忠,但近来实是急功近利、穷兵黩武,只怕长久误国害民啊啊陛下!”
“陛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国师用兵孤注一掷、难以长远,臣等谨以微躯,忠心执言,望陛下当明鉴高临,勿拒忠言于朝堂之外啊!”
“陛下,此次数万大军乃国之根本。万一有去无回,陛下啊!”
吵。
吵得人头疼。
姜郁时一阵烦躁,只可惜全部力气都在努力维持着紫晶镜运转,否则只怕早从塔顶扔一个落雷下去,让那些酸腐老臣永远闭嘴。
塔下,晏子夕口干舌燥:“众位爱卿,我北幽几十万大军,已将西凉区区百人围得水泄不通。那燕王内无埋伏,外无增援,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此情此景,理论无用。面对下面七嘴八舌的求告,身边一白衣祭司女子直直上前:
“你们一群朝中腐儒蠹虫,国师胜利在望,何以在此泄己方锐气,涨对方威风?是一个个被西凉王吓破了胆,还是早已私底下接受了西凉的贿赂招降?!”
“冤、冤枉啊——”
“陛下,之前国师一意孤行,与那南越王平原一战时,我军何等损失惨重犹在眼前,那些将士还尸骨未寒、热血未干,陛下啊!!”
吵死了!
高塔之上,姜郁时胸口血水再度翻腾。
南越之战,他的确责无旁贷。怪复出以后百废待兴、精力有限,没有足够精力处处周全。更怪他轻敌,没想到当年那个痴愚、好骗,被他算计得团团转南越小子,六年以后竟也学会了卧薪尝胆,险些害他全盘皆输!
好在,那人终究已死。
而天下一统最大的障碍,仅剩西凉!
他自知这副身体日渐虚弱,所剩时日已经无多,所以才更是急着在把持天子国师之位上的最后时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扫清西凉。
只要西凉兵败,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那些老臣们在那里哭劝,口口声声说是怕北幽穷兵黩武,失却民心,二世而亡。
……呵,二世?
这天上一轮红月狰狞,只等天下气运分久必合,便会爆裂来开来、毁天灭地。哪里还有什么二世?哪里还有什么他们臆想中的长远?
可笑。
可笑啊。
……
姜郁时笑完,继续看镜中镜像。
杀戮还在继续。
不得不承认。西凉王确实是个好对手,无论战略还是战斗力,都是天下一流。
就连手下将军也个个是不俗水准。下手凶猛利落,野生动物一样,砍人如割草。
他还注意到,后方有人在指挥,那人披着很大一张西凉红盖,看不清样子。
好像是个男人。
是男人也不奇怪,西凉这个地方本来就跟中原不一样,虽然近百年虽学得中原嫁娶之礼,但当地游牧仍多是母系部族,“抢亲”也至今仍多女孩家去抢新郎,抢来的新郎都是要戴这种大红盖头的。
这人似乎指挥得不错,井井有条。
不过再不错,也注定撑过不了今晚。
西凉王不会知道,他此次已将周遭各州的兵源全部调来,便是西凉再能杀,也抵不住北幽军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
山谷隘口里。
慕广寒临危受命,上手很快。
燕王此次所带,不过百人,却个个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可谓逆天,半个时辰下来休息一炷香,又能继续上。
然而纵是全员精锐,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就堵在这里不停战斗、杀戮,还是显得……很疯。
燕王更疯。
一个人杀了整整两个时辰,不肯下战场。
好容易被慕广寒吼着下来歇会,手中新铸的玄铁法杖都打弯了。刚喝了两口水,还有劲掀开盖头来找月华城主喂他,不喂不喝。
……慕广寒脑壳疼!
“你,你简直是……”
疯子。
真疯。
疯兔子!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万一这么干根本不行呢?
这句话慕广寒没有说完,因为也知道这实际上是一句废话。没有万一,有也必须没有。
不然他来告诉燕王,这仗要怎么打?
不发疯,不用最离谱的办法打,对方开天眼,要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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