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奇鹤点了下头,可薛非人还没走,话很多:“你换洗衣服,我已经帮你拿进浴室里面了,你明天就回家,今天不用洗澡了吧,这么冷的天,干什么天天洗澡?”
单奇鹤抬脚轻撞了下他大腿,吐出嘴里泡沫:“我明天不回家,去,别烦了。”
薛非伸手按了下他的腿,谴责:“你越来越过分了,现在直接一言不合就对我动手了。”
谴责完又要问:“明天不回家,那你什么时候回?”
单奇鹤手上一切停下动作,眯眼看他。
“……”薛非顿了顿,烦死,“你对我态度能不能好点,还好意思说我跟人说话态度有问题?”
单奇鹤两手捏上他肩膀,替他转了个身子,啧啧:“我对你态度还不好?就差把你供起来了,知点足吧,快去睡觉,暖被子,待会儿睡的时候再聊。”
单奇鹤洗澡很快,哆哆嗦嗦带着沐浴液的香气和零星水汽爬上了床,他掀开被子准备往靠外位置钻,躺着的薛非突然在被子里滚了一圈:“你睡里面。”
单奇鹤不挑,爬过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身上冷,一钻进被子被暖的也打了个哆嗦,而后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往薛非身上贴,赞赏:“被子暖得不错。”
“我是你爹。”薛非压低声音骂。
单奇鹤闷声笑,冰凉手指贴到薛非身上。
“冷死了。”薛非捏住他的手指,本来要扔开,后来却捏着他手指玩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家。”
薛非安静了一下,嗓音里带上了非常明显的愉悦感:“准备在学校学习?这么爱学习?”
单奇鹤好笑,脚也伸到薛非小腿上,很随意,一点没觉得有问题:“暖下脚。”
刚刚嗓音还略显愉悦的薛非,又咬牙了:“恶不恶心?”
单奇鹤哎呀一声:“别这么小气。”
薛非把他的脚顶开:“别烦,你脚冰死了。天天跑步,怎么手脚还冰凉?”
两人身子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冷风就从缝隙里灌进被窝,单奇鹤连嘶了好几声:“别动了风进来了,睡觉,明天还没放假,要早起跑步看书。”
薛非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两人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告诉单奇鹤:“我元旦也不回家,在学校看书,正好一起了。”
他心情不错,语气自得,很满意。
随后他听见单奇鹤轻轻笑了声,隔了会儿,怕冷的单奇鹤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他后脑勺,笑说:“不在学校看书,咱俩去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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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当然是因为即使放假也没地方可去,亲爸家没地方住,弟弟妹妹放假了也要去看爷爷奶奶,他不管往哪一站,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局外人感,索性懒得回家。
小学的时候还没概念,总想回家,过年过节见到家人还挺开心。
初中长了些脑子,知道自己不太受家里人待见,就懒得回家,逢年过节前都感觉很烦,一股无名愤怒在胸膛转。
高中毕业后,就再少回故乡。江水市变成一个横在岁月中的影子,年节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只和形单影只挂上等号。
他过去对自己不太了解,总会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冲人生气,二十七八岁后才幡然醒悟——哦,原来自己只是想要人陪伴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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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非对于元旦有人一起跨年很开心,虽然他装模作样,嘴上还要嫌单奇鹤无聊,说自己从来不跨年。
但第二天这人一早神采奕奕起床,没半点怨言地给单奇鹤关掉吵闹的闹钟,再体贴把单奇鹤要穿的衣服拿来递给他、牙刷牙膏挤好、连洗脸毛巾都差点要帮单奇鹤拧干的兴奋劲,单奇鹤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
单奇鹤好笑,在洗漱镜前刷牙扫了薛非两眼,嫌弃——怎么跟个要出门郊游的小学生一样,没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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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息的薛非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后,被单奇鹤带回了寝室,看见单奇鹤往包里塞衣服,愣了下:“你不是不回家?”
“没看见我把你的东西也塞进来了吗,哥们儿?”单奇鹤背包拉链拉上,往身后一背,“走,出去玩。”
薛非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脚就跟了出去,走出寝室门,才刻意压了下笑意,问道:“哪儿去,很远地方?晚上不回宿舍住?”
单奇鹤除了下雨天,雷打不动地晨跑了两个多月,此刻不止身型比过去挺拔,连走路都比过去轻盈些,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往前跨了几步,闻言回头看薛非,下巴一点,笑着催促:“快点跟上,我们还得去火车站看有没有车票。”
薛非不知道要去哪,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江水市,过去只知道得好好学习,毕业离开这里,最好别回来。
他对城市和城市之间没有概念,对远方也没什么概念。
平时去的最远的地方,也是放假从江水市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到薛家镇上,再走半个小时到爷爷奶奶所住村庄。
他没坐过火车,车会送他去哪,他不知道。
他本该怪单奇鹤的自作主张,要笑骂这个人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凭什么不和自己商量,就要带自己去某个自己可能不知道的远方?
可他内心却生不出丝毫责怪情绪,最后大脑传到到躯体,只能给出一声简单又意味不明的“啊”音。
他抬步朝单奇鹤走去,情绪不明,低声:“要去哪儿?”
他其实不在乎去哪,去哪都可以,但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这种不管不顾、无条件的信任和托付。
单奇鹤很糟糕,太糟糕了,漫不经心的,不给准确地方,好像笃定不管去哪他都愿意跟着去。
不知道哪来的,这种膨胀的自信心。
“一个海边,我们去海边跨年。”单奇鹤笑眯眯。
第24章
江水市建在群山里,如果从外地开车回来,一进入江水的地界,车子会穿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隧道。
明明暗暗的,像上帝在眨眼。
江水市周围没有海,单奇鹤二十岁之前没见过海,二十岁被好哥们强行拖去,在海边野营,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一条带着腥味又有些浑浊的水而已。
后来过年放假,朋友都回家,他家教带的学生也要休假,学校食堂的堂口都关上门回家过年。
他无处可去,背个包一路搭免费顺风车,搭到了滨海市下的一个临海鱼村。
跨年夜他在海边坐了一个晚上,突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本来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开始有风带着咸湿的气味吹拂他脸颊,月光和很远处桥梁灯光倒挂在水下,后来灯熄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气流和月光。
他和世界的连接被大海隔开,心胸一下敞开,周围变得安静、祥和以及神秘。
他与孤单短暂和解了一夜。
后来工作刚赚到钱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在渔村买了个近海的三层小楼,推开窗就能见到远处海浪打在海岸上。
当时这渔村还没开发成景区,房子破破烂烂价格算不上高,他自己画图纸贷款重新装修了一番。
朋友开始不解——都知道他经济状况不好,整天咬牙过日子,没想到会买这个房子,还贷款装修。
后来渔村发展成景区,几个网络宣传图文发出去,突然就变成了网红景点,他收拾收拾房子,平时当民宿给旅客住,逢年过节再自己去休息。
他运气比较好。
后来的人生,也每付出一分努力,都能够得到一点回报。
现在的薛非不会知道后来这些事,他还没有见过大海,也没找到什么合理的与孤单相处的方式。
他只是在十七岁那年,跟一个没有道理、莫名其妙,却不管去哪他都愿意跟的……同学、朋友?哥们、好兄弟?
——一个无法准确定义身份的人,去到任何他没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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