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缫丝
次日一早,江无眠直接向整个县中贴了告示,召集起第一批民兵,几乎每个户中必出一个男丁。
因江无眠直接贴出民兵待遇与训练内情。
那待遇直让路过的许教谕眉头抽抽,恨不得让江无眠把官学的饭菜也换成告示上的模样。
名额满得极快,半是冲着一日三顿饭菜来的,半是因为村中经过动荡,大部分人明白江无眠说的安排最合理。
农忙时伺候土地,农闲时操练,剩余时间可自行去找短工赚钱。
本次操练时带上衙役,他们与百姓的区别无非是身上那层皮,未经正儿八经的训练,全靠最为基本的蛮力,挡不得什么。
训练开始颇为基础,简单拉伸与活动后,带人早起跑早操。
绕县中村庄沿着官路边缘跑上半圈,再回县中跟随兵营中的教习学习武功。
许成教谕看了看,把要参加科举的那部分学生赶出来一块参与训练。
问及原因,许教谕振振有词,从科举考场开始说到结束,其间不知多少人中途晕倒。
若说科举中才华最为重要,康健身体无疑仅仅次之。
在江知县的率领下,整个韶远县有了早起拉伸的习惯,未参与科举的也仅仅是跟着拉伸,不参与跑步。
时间紧迫,他们更乐于现在多学几个字,等到日后自然不缺这点时间。
薛文指派的教习格外严厉,衙役上值时,偶尔能看到几个鼻青脸肿的站在六房外。
江无眠暗自点头,不经历摔打不成才,即使不成上佳人才,平日里能自保即可。
韶远县还算安静,没有死人的案子,大部分是鸡毛蒜皮小事,花一点时间理清楚前因后果,再按律法判决即可。因而,江无眠对衙役要求不算高。
入了四月,江无眠又去巡视一遍县中的情况,头一个就是陶瓷管道的试用情况。
林师爷和金不换正在别院观测情况,现在的后院里狼藉一片,挖出的土堆在一角,当初制糖用的石轳放在对角里,牛还在吃着干草。
走到土堆旁边,林师爷和金不换见他来了,犹豫地问:“大人,这是不是成功了?”
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横沟,地上一条由砖石铺造的沟渠,表面刷过石灰,陶瓷管道放置其中,中间部分有一条与地表垂直的管道插入。
江无眠检查了下两条管道相交的部分,这里同样有水泥糊住,但是没有水渗出。
“能投入实用。”他拍拍手上的灰,“陶瓷烧制作坊该安排上了!”
金不换感激地热泪盈眶,他终于能休息了!
近来几月,被江无眠和林师爷轮流抓着烧火,铁打的人都熬不住啊!
江无眠清咳一声,“赏钱明日送来。”
金不换顿时精神抖擞,“大人,您看还有什么能用到贫道的?”
江大人让做点事怎么了,他还能熬!
江无眠嘴角一抽,生怕自己珍贵的研究人员就这么熬过去了,忙让童子带人去洗漱休息,随后便带上林师爷回县衙安排。
陶瓷技术是航海商队中很是关键的一环。
海外最为赚钱的无疑是香料、丝绸、陶瓷、茶叶、盐和酒。
酒需要时间酿制、盐受管控不能出海、茶和丝绸同样需要时间才能有所产出,算来算去,竟是陶瓷变现速度最快。
自然,损失也可能最大。
不过距离建造海上商队尚有一段时间,码头未建、大船未找、水手还没训练等等问题横亘其中,还是先准备商品吧。
江无眠想了又想,格外想念前世能签保密协议的时候,他也总算知道为何古代爱签卖身契,然而他不喜欢人口买卖。
不过此事倒是予他启示,保密协议不能签,那就签更为严格的协定但不至于达到卖身契的程度——学徒契书。
大周的技术格外私人,想学点本事要提上束脩拜师学艺,从此天然有学徒—师父的联系。
师父有教导指引学徒的义务,学徒在出师后,必须为师父工作一定年限后才能经营自己的顾客。
若是关系再好些,学徒甚至能为师父养老送终,处理百年身后事。
于是江无眠喊来张榕,“张师爷,准备一张再招人的告示。”
张榕忙得昏头昏脑,反应慢了半拍,“造纸作坊不是刚招满人?”
还要用人?那寨子都住不下了!
江无眠扶额,让他缓了缓,才道:“非是造纸,是准备烧陶瓷窑炉的……学徒。”
学徒?
张榕想了想大周学徒的情况,心下了然,“大人,学徒按平常的规矩定吗?”
江无眠摇头,“烧制陶瓷要求高。选几个行事踏实的,手巧一些的。先做三年学徒,由县衙提供吃住。出师后为韶远县工作六年,期间不得为其他人服务。”
“六年之内,县衙正常结算工钱。六年之后,任君去留。”
江无眠钉死这几条规矩,让张师爷回去润色一番再贴出去。
张师爷在自家大人身上学到了一点,招人也不是乱招收的,过了初步测试的人才能进入下一步。
江无眠看过一遍流程,不见大问题就离开了,他要去看看桑树和蚕种情况。
作为知县,劝课农桑是职责所在。而在四月,韶远县这里的蚕已上簇完了。
所谓的上簇是种说法,蚕簇是一种工具,家蚕用来吐丝结茧。
韶远县里家家户户养了蚕的,都会用稻草、木头、竹子等编织成一种结,上尖下窄,远看类山,又称为“蚕山”。
蚕要上山,是为了避免受到蚕的屎尿污染,保证吐出的丝崭新洁白,不易腐朽。
江无眠直接去了寨子,论养蚕,当地人实在是专业。
康寨主见他过来,喜笑颜开地迎上前去。
江知县每次来不是送作坊就是送肥料,寨子里的人对其印象颇深,又有前任知县的对比在,谁见了江知县都想送人一把菜一捆甘蔗一坛子荔枝的。
“江知县,您今儿来看双寨作坊?”
江无眠摇头,问道:“康寨主,上回来此,本官见寨中有养蚕的痕迹,不知可是能前去一观?”
康寨主乐了,拍着胸膛保证,“江知县,您看得真仔细,寨子里一直养蚕缫丝。您若是不嫌弃,草民家中就有养蚕。”
康家房中,蚕山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蚕茧,如同蜂巢中堆积的白色虫蛹。不仅是蚕山上,平地上、角落里、房梁上、木板上全有一小团一小团的白色蚕蛹。
江无眠深觉眼神太好也是烦恼,即便没有密集恐惧症,在此情形下也要生生犯了。
他半垂眼眸盯着蚕山下面的地,没管心头涌上的阵阵不适,问道:“不知寨中用来缫丝织造丝绸还是直接卖生丝?”
康寨主家养的蚕多,整个院中只留下了足够两人过去的道,其他地方全是蚕山。
他回忆一番康寨主家中布置,未发现有能放置织机的地方。
康寨主叹口气,“大人,您瞧见了。有这么多蚕蛹要抽丝剥茧,只凭草民一家根本赶不及,晚上又不舍得点油灯,只能抓紧时间卖生丝换钱。私底下留些织成丝绸,等北方商队来了再卖。”
江无眠沉吟片刻,略冒昧地问:“康寨主,寨中缫丝是生是熟?”
他突然如此一问,倒是让康寨主格外诧异,脸色顿时露出端倪。
此前都知道,新来的知县是位北地人,不知为何来了岭南道。
南北之间纵横千里,风俗各异,想融到当地并非易事,何况听说这还是个状元郎!
这等人在康寨主眼中,知道韶远县有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就是好的,何况是了解甚至是精通?
前任知县就不提了,说那一直来买丝的商队,领队都有可能不清楚“生熟”出来的丝有甚差别。
这是寨子里秘密,也是他们更好处理蚕丝的一种方式。
事关重大,知晓寨子缫丝秘密的人都死死瞒着。
难道是有人在外提到被知县大人听到了?
康寨主下意识皱眉,又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还有个难糊弄的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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