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人来人往经受过一番清洗的韶远县不免受到影响,来往商船不若去年繁多,码头工作竟是轻省不少。
官学之中,学子也受氛围感染,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此事。
他们之中大部分是江无眠改动的受益者,自然是站在江无眠一方。然在另外的举业课上,氛围诡谲,皆因这一部分学子有受牵连者,其中已有三五个不再过来。
许教谕对此也无甚想法,对过来探听的夫子摊手道:“大人自有安排,照常上课即可。学生求解经义之道,为师者,当为解惑。”
言下之意,专注读书,莫要评说无关事情。
至于再不能入学的学生,只盼江知府能早日整顿完。
一夫子立于窗边,突然出声道:“教谕且看,那是……”
原本正愁眉苦脸的教谕夫子顿时抬头,顺着视线方向看去,顿时提心吊胆起来,只见灰泥铺就的路上,一队人马驰骋而过。
对于这队人,南康府人自是不陌生的,韶远县更是眼熟至极!
记忆里平乱军来时,亦有人着此衣袍平叛乱定人心。后又是这些人在南康府上立南康卫所,搬至岛上,近来还在县里招兵建水师。
然而现在不是白楚寒指挥的平乱军,而是听从江无眠江钦差调度的南康卫!
前两日在府城搜索一番,拿了调令与证据,直奔韶远县而来。
自官学这儿看去,左右对面皆有人探头出来,查看情况。
待人过去,身后竟还缀着衙役,打头的还是眼熟的捕快——李叶。
这下,许教谕也是皱起眉来,事已至此,只怕又要影响生员教学进度。
严肃叮嘱道:“近日来,莫要放松学子的课业。”
众位夫子听命,“谨听教谕言。”
以江无眠的速度,拿到断剑信息,核对过记录,结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摸清事情来龙去脉,又去狱中提审过,确保没有落下任何信息,南康卫立即清扫府城下各县。
刀剑从韶远县流出,自然要从此地清理。
事情要自监工说起。
李石是矿上用印监工,江无眠整顿矿上用人时,将其提拔了去,一干便是三年之久。
时间一长,逐渐生出二心来,和商队勾结,偶尔偷渡一柄剑。一把刀。拿来的钱虽是不多,但也是赚头。
人性贪婪,人心易变。
这点赚头并不满足,向商队借来印子钱,开销一日比一日高,代价不过是多送商队些刀剑。
仓库里有的是劣质刀剑,用印时稍改改,核对时再挪用些便是。
直到年关时,那放印子钱的商队被知府老爷关押,再无人追债来,他可是狂喜一阵。
此后再无人追着要银钱了,当即拿钱请了一帮兄弟好吃好喝一顿。
一直到今日,风声紧张,李石心下忐忑,想打听些府衙动向。
于是请了兄弟在外用饭,推杯换盏之间,见人半醉,他唤了几声套话,“三郎?醒醒,你刚说到哪儿?知府老爷见着谁了?”
三郎半醉半醒,嘴巴控不住,笑道:“二石头,你这记性,越发不得行了!什么知府老爷,叫钦差大老爷!跟你说,你知道什么是钦差吗?”
又是一阵车轱辘话,听得李石心惊胆跳。
娘娘哎,竟还是个钦差老爷!
李石手上一抖,酒杯把持不住,阵阵寒意自脊骨传至脑后,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钦差都出来了,他做的那事儿,怎生隐瞒过去?
正在试图套出更多动向时,忽听得门板一阵动静。
本就心中有鬼,手哆嗦一下丢了酒杯,咕噜一声,酒液撒了一桌,浸到三郎袖口处。
后者迷瞪双眼,满桌乱爬,嘟囔着:“竟是下雷雨了么,伞、伞在哪儿?”
“砰”得一声震天响,门撞到墙上反弹两下,就见一身曳撒,腰间挎刀的汉子入门来,锐利视线环视一遭,找准李石便上前来。
威压之下,李石动弹不得,卫佥事上前两拳,砸得人头晕眼花,险些真见了圣母娘娘去,砸完人还嫌弃道:“个不经打的,捆了带走。李捕头,你来看看,这人是也不是?”
卫佥事让开点位置,李叶的黑红捕快服露出,他端详几眼,道:“卫佥事,此人是宗族里的兄弟,平日与李石常来喝酒,不在大人给出的名单上。”
“行,就这个。”卫佥事冲人一抬下巴,“勾结反贼,偷窃军中密报,行不轨之事,奉知府之命,押入地牢,择日问斩。”
这会儿李石才是反应过来,哭喊着道:“冤枉、草民冤枉。冤枉啊大人!”
卫佥事冷笑一声,直白道:“当日江知府任韶远知县时,怜你一家孤儿寡母,任你辖管仓库,你却监守自盗,愧对大人安排,是也不是?!”
听到江无眠的事,柜台后的伙计掌柜、桌下来用饭的食客皆是探头出来,竖起耳朵听内情。
那李石却好似充耳不闻,一味大喊冤枉,对卫补之的问话是半点不答。
卫补之不再浪费时间,直堵了嘴扔到马上,赶赴下一家。
人走之后,才有伙计上前关门,狭小食肆之中,嗡嗡声不断。
“那李石看着浓眉大眼,竟做出这等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三番两次拿钱请客,还以为是发了大钱,居然是拿的大人钱贴补自己!”
“伙计,快来结账。我得赶忙回去给家里说,离他们家远些。黑心肝的,这钱也拿,真是丢脸!”
“哎哎哎,伙计这儿这儿……”
第097章 经济
却说幕后之人,夏楼得知一路伏击失败得彻彻底底,更是大发雷霆。顾念瑾第一时间遣人收拢势力,老实蛰伏下来。
“你用的刀、我调的人。”他一把拉过正在无能狂怒的夏楼,狠厉眼眸泄出两分杀意,“查出来死罪难逃,想活命就低调些!江南道和陇西卖面子,江无眠可不会!”
他只会高兴手中又多一个针对他们的砝码!
夏家多年把持岭南,粮米与香料运营上百年,中间好运搭上建元帝的船,商业版图一度扩张至半个大周,后虽受到连串打击挫折,大幅缩水,但在一众发家的商队之中,仍可排入前十。
又有顾家互相扶持,两家在江南道与陇西算是说得上话的豪强,当然会有官员买账。其余诸道看在权势利益份上,自然会卖个面子。
然顾家与夏家的面子,在江无眠眼前又值几文钱?
不照着脸上来一巴掌,完全是江无眠本人觉得时机不到!
北地四月,仍有春寒,屋内炭火挡不住窗边料峭寒风。夏楼在顾念瑾视线之下,不由自主打个哆嗦,凉意自心头掠过,怒火稍稍平息。
他心有不甘,嘴上恨恨道:“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岭南道的路子全断,商队只剩下三瓜两枣,收回来都嫌弃费工夫。父亲让他经营商队,不是送入牢狱之中!
顾念瑾语气森寒:“死人不会吐出任何秘密。”
命令随之传到岭南道,此刻江无眠已是审问出诸多消息,揪出蛀虫,找出相关线索,查验相关商队与背后情况。
夏领队上了年纪,本身也不是多有骨气之人,不待锦衣卫动刑,一入牢狱便招了。
依江无眠的作风,左右逃不过一死,何必让自己死的过于痛苦。
不过短短一月内,南康府大变模样。
伍德信不负来时轻松模样,学习江无眠面若冷霜的气势,听取堂下诉讼。
作为钦差副使,他可以装病不出面干涉南康府的官员情况,但不能一直如此。
——好歹出来露面,装个样子。
他醒的及时,前些日子一直在观察江无眠的行动,结果很快,伍德信明白为何父亲一直强调此事不必他出头,只要听任江无眠命令即可。
江无眠以铁血手段清洗南康府,牵连其中的商队损失惨重。偷税漏税者,补缴税费能逃过一劫。奈何江无眠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涉及武器走私,一律按通敌叛国、勾结乱臣贼子、意图倒反天罡、谋反叛乱来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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