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朝安修远和几个钦差脸上看过去,只见前者面色胀红,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后者大部分则是淡然无比,江无眠更是示意人记录下来,留作证据。
安修远:“……”
安修远脸色由红转青,数额越高,从上到下惩罚越重,他这个布政使也难辞其咎啊!
驯马师交代得干脆利落,从今年行情说到他负责的总额,以及马场相看情形“……来的全是突厥人,虽然做了伪装,还做了其他打扮,可小的还是认出来,交易的都是突厥人。”
嗯?一般人做伪装,基本是弄个络腮胡,加个毛发,捯饬成莽汉模样,加上这地方太冷,裹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见详细容貌,如何能看得出来是突厥人?
听口音还是看习惯?或是这人能一眼看透突厥人的伪装?
江无眠示意他继续,驯马师嘿嘿一笑,“不是别的,就是那天相马时人来的晚,点的烛火晃亮了人眼,小的瞧见那人眼珠子发蓝,这肯定和咱不一样!不是突厥人还能是谁?”
江无眠心下摇头,其他人许是也做了打扮,故意冒充匈奴,或是特意找来遗传突厥眼睛的混血,以此混淆视听,但还是让人记下这一细节,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详细线索了,能有一条算一条。
又详细问道:“除他以外,还有几人?如何确定要来相看?拟定消息的是谁?如何确定是固定与你交易的那几人?赃款正在何地?”
问的太多,驯马师知道的就回,不知道的就摇头,“全是主事随人联络,小的只是带人看马报上底价,再由主事传递消息,约莫是去的某家铺子,只要找人说买南方来的稻米就说明场中有了成年马匹或是指适龄小马驹,看中的马匹,每年出栏之前会陆陆续续以病去、意外失踪、马匹争斗以至骨折等名义消去记录。”
至于后面如何确定马匹正确地交给了交易方,那就不是他能过问的事情。
其他人的赃款不清楚,他的钱是半给了银子铜钱半用米粮折价。
“钱粮一块给?”江无眠骤然发问,“是新钱还是旧钱,新粮还是陈米,栗米还是豆菽?!”
这又是一条难得的新线索。
若只是普通流通的铜板碎银,他们查不出来,可整个银锭许是有地方能查。米粮能透露的消息更多,新粮陈粮也能追踪一番,锁定具体商行。
江无眠猜测有名的商队应是都参与其中,只是有的转了几转而已。
做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越多,背后还有得线要捋顺。
驯马师道:“银子给的算不得多,有的大半用粮食抵价,还多半给陈粮,没有栗米全是豆菽。起码小的没见过栗米,全是不掺杂土块杂质的豆菽。”
江无眠沉默一番,直接对白楚寒道:“准备抄家,再命人掘地三尺,找出原本的粮食来。若是找不到,关城门搜查。最新一批的交易应当是刚刚进行完,这会儿能抓住几个商队抓几个。”
连一个驯马师的银钱都是用米粮抵扣的,上面的人只会更多,中间过一手的突厥人呢?岂不是也抽走了一些米粮,年年下来,拿走的数量何其多!
不说能供养一批骑兵,那也是养活了不少突厥人!
现在江无眠只担心他们用铜钱和兵器做交易,只盼着人应该没这么短视,还能守住最后的底线。
不过为了马匹都能生出这般的事儿,十年下来无人整治,恐怕经手之人的胃口个个大涨,一星半点的交易看不上,已是突破了那层底线。
安修远已是跌坐在椅上,面色铁青,他不必考虑惩罚多重了,只盼望着人别死在这儿!
和突厥交易粮食尚未能活,若是掺了铜铁,这群人全部死罪,他治下出现此等严重的纰漏,称不上死罪,活罪一堆,褫夺出身,流放三千里。
唉,为了银钱,犯下此等不可饶恕大罪,该死,实在该死啊!
白楚寒没直接出面,名下一群夫子和小将带着当地捕快出门审讯去了,他仍在皱眉思索,“好似那里不对?”
这交代得好像一清二楚,甚至连给突厥递消息卖粮食,暗中疑似铜钱交易的事儿都出来了,但还有不对之处。
他很快回过味来,“没有实证证明这群人背后是当地商贾。好似事情只有突厥和马场,商队反而隐匿背后,找不出任何一条线来证明他们参与此事。”
马场记录走的正经路子,所以就算有相同的马出现在家中,也可以说这匹马是自突厥买来的,毕竟就是突厥人做的中间商!
马场和突厥做交易,论理本不应该,但是这事儿犯规的是马场。商人和突厥做生意,这是互市允许的内容,顶多是大量粮食高价换马匹违法律法,犯不着死罪。当前还没有明确罪证指向商人向突厥输送铜铁,所以暂时不能动商队。
江无眠颔首,“物证人证俱在才行,现在只有人空口指认,你我清楚其中必有端倪,可实打实的证据不在,下一步需偏向此处寻访查证。”
当然,若是能将马场的人查抄一遍,找出交易证据最好,但这种留在纸面的交易证据实在难找,最好是借一个罪名查抄商人家中,这法子最快。
只要拿住了人,后面如何查找其他罪证甚至是引动大鱼,都方便得很。
希望此次查抄能有所获。
余下几日,江无眠便在审讯对证之中渡过,和他所想一样,明面上的粗粗查抄,的确没找到什么实证。
不过这等方式也有个好处,他找到了官员收取贿赂的罪证,历年下来,银锭几万两,铜钱又是几万两,证据就在家中。
行贿一方是当地飞金商队,为的是多挑选一些战马,用以拉送货物,扩大商队。
事情撕开一个口子,江无眠饭未吃完便叫人开始审问,只要能在这儿打开一个缝隙,就能撬动整个市场。
彭启带人去抓掌柜,顾鹤逢却纳闷,“何不将那商人一齐带来审讯?”
这摆明了是一整个都有问题,背后东家查账时又岂能放过这些高价支出?既然东家查过账,那必然知晓这部分银钱用在了何处,再大胆一点猜,为何这贿赂不能是出自背后东家授意呢?
江无眠摇头,“此事并非如此算来。凡事讲究证据,这些账目只能指向第一个过手的账房与领队,你无法判断他们是经过背后授意还是盗取主家钱财。”
说到后者,江无眠短促笑了一声,不乏嘲讽。
说是如此,然真相众人皆知,皆因这商队领队不是家中子弟便是签过死契的心腹之人,不然也不会放任其拿着千万两货物南来北往,换取银钱。
当然,也有个别的生了异样心思,想要吞拿部分,或是借此分家独立,几率很小也不是没有。
只看这飞金商队的领队属于哪种。
第214章 买卖
马场好似是一笔烂账,根本查不清楚,飞金商行的人查问一番也说是惯例如此,每年都要向马场行贿,给了钱才能有马驹。
说来这事儿还是哪一任的布政使开创的敛钱法子,现在人已作古,方法和路线却是遗留下来,延续多年已成规模。
两方交代的事情虽说能对上,甚至细节吻合,但演得太好,就显得面上太假。江无眠看完口供摇摇头,都是这时候了,掌柜和上面还是不交代,想来背后事大,怕是交代了就活不成。
“再请几家领队与掌柜一同过来,一块听听他们的说法。”江无眠看着阴沉的天。
寒风吹打萧条树木,骤然卷起本就断裂的枝丫呼啸奔向远方,树木好似更加寥落,但扛不过寒冬,又何谈来日春天长出嫩叶,生出无限绿意?
白楚寒没跟着拿人,一连几日,他一直在都指挥使司查探情况,虽然这儿隶属左军,个个瞧他不自在,然在都督和副使的双重身份下,无人敢置喙一二,只在背后蛐蛐两句。
请人的来了,还顺便带来了几句话。彭启冷着脸,年轻人面上表情压不住,出口也露了两句愤愤不平,“大人,我等前去拿人问询,几家商队推脱领队不在,择日归来,推了几个掌柜问答,说是铺子里的事儿都是掌柜在管,有什么货物进出都是掌柜统计归纳,有任何事情问掌柜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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