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声愣愣地望着男人。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紧接着则是怒火。如果没有这个吻,面前的人可谓毫无破绽。他狠狠揪住对方的领子,揪到他们鼻梁撞在一起。
“我要见妮妮。”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麦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陈麟声看了就来气。
一瞬间,几个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办案警察用力地抱住陈麟声,生怕他忽然出拳。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麦家的律师团都不是吃素的,陈麟声身无分文,打在麦秋宇身上的每一下就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然后在狱里蹲上几年。
麦生则被律师拖走了,他被架出警署时,眼睛还望着这边。
刚刚陈麟声还不是很确定,现在心里已经很明了了。没有鬼上身,也没有精神病。他用力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像是要擦去那个响亮的吻。
就只是麦秋宇。
“我知道他是谁。”陈麟声冷静地坐了下来。
他要把麦家的事翻个底朝天。
第73章
麦家夫妻人到中年,家事一片狼藉。
直到如今,麦敏才真正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生意破产,积蓄见底,他两夫妇感情并不算好,早就各有外遇,只是利益牢牢绑定在一起,注定到死也分不开。
最爱的大儿子自遭遇绑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经年累月躺在床上,本清秀的脸越来越苍白,身体也日趋衰弱,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不受待见的小儿子从中学就开始出入少管所,天南地北地闯祸。让他帮哥哥塑造完整的人生,他不情不愿地做了,可让他真的成为“哥哥”,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要知道,他们家现在不能失去大儿子的信托基金。
为什么?
事情从哪里出错。
麦敏和梅逊雪都不明白。
恩大成仇,自己的儿子是做了严家的替罪羊,到头来,严家反而跑来要挟他们:交出你儿子的小情人。
还没等交出去,小儿子和小情人都被抓走了。
绑匪一个电话打来,熟悉的声音,依旧是要赎金。
夫妻两个几乎轻车熟路。
给钱可以,放人只能放一个。
那个叫陈麟声的小孩,还是死了算了。谁让他是和秋宇最亲近的人,秋宇又愿意为了他抛弃一切。他要是翻脸,一切筹谋就都完了。
说到底,他们并不在乎严家的恩恩怨怨,他们在乎的,是麦秋宇能不能彻底成为麦春宙。
计划很顺利,绑匪收到赎金,把人送了回来。
然后他们夫妻转手把劫匪的讯息卖给了警方和严家。
如此一来,他们夫妇收获了四个好消息:
第一,劫匪没跑成,只活下来一个。
第二,那个陈麟声在劫匪逃跑时作为人质身中数枪,不死也难。
第三,秋宇终于疯了,疯了好,比健康的人好控制。
第四,DNA检验报告显示,那个和儿子一起回来的小小女孩,确确实实是他们的孙女。
麦敏打开门,小女孩噔噔噔地跑下阶梯,直奔草坪。一只白色的雪纳瑞被她追逐得到处乱窜,尾巴摇得欢快。
“妮妮!回来!”麦敏从佣人手里接过儿童防晒乳,蹲下身。
妮妮跑回来,乖乖站在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背。防晒乳在她手背上挤出三团奶油般的白点,点点揉揉,慢慢抹开。
“今天好晒呀,我们一起打伞,”麦敏撑开一把花伞,另只手牵住妮妮,“我们去看望uncle,好唔好”
妮妮仰起头:“是去看Ricky吗?
“不是的,是看uncle,记得吗,Ricky的哥哥。”
妮妮没说话。
麦敏朝前面招了招手。
梅逊雪打开车门,护住妮妮的额头,将她抱进安全座椅。
妮妮若有所思。
麦敏坐入副驾,和梅逊雪对视。
妮妮刚来时,他们两个都以为妮妮不会讲话。听护士说,她被发现时,一直紧紧抓着麦秋宇的衣袖不肯松手,问她什么都不肯说。直到去到疗养院,隔着玻璃看到麦秋宇,她才指着里面的人轻轻喊了一句“Ricky”。
她是秋宇的女儿,也只能是秋宇的女儿。
可秋宇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向妮妮解释这一切,况且妮妮根本不接受病房里的人是uncle。
那是Ricky。
妮妮一遍又一遍地否定。她的大脑里似乎装着世界上最精准的仪器,狸猫换太子的伎俩在她眼里根本不管用。
而他们也拿这个孩子毫无办法。
她是他们的孙女,唯一的孙女。
麦敏出生于多子女家庭,从小到大,要么争抢,要么站在角落。而梅逊雪更是出身清贫,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他们两夫妻仿佛苍天注定一般拧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贪婪与渴望。永远是这样,爱不够多,钱不够多,不自私不成活。
麦敏曾想过很多次,假如她和丈夫只生养了一个孩子,生活会不会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的心,用尽全力去拧,滴出来的爱只够给一个小孩。
这个小孩本该是春宙,可他去了梦里。
或许也可以是秋宇,可他们明了得太迟。
这个时候,他们见到妮妮。
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
或许不做生意也没什么,或许没有虚名也能过得很好,妮妮爱吃蛋黄酱,他们完全可以满足她。妮妮需要的爱,他们也能轻松挤出来。
于是,夫妻两个双双动摇: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又有什么不好?
即使葬礼上他们的儿子像鬼上身一般红着眼发疯,挥着明晃晃的短刀以死人的名义控诉他们。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真的有鬼,鬼也不过如此。
多事的媒体以讹传讹,不知好歹的牧师也不肯大事化了,事情眼看要闹大,只好雇一打律师去警署保释。
麦敏和梅逊雪决定,把疯了的儿子遣送回加拿大,让他陪在祖母身边。不知鬼能不能跟到北美?如果跟得到,就让他们两兄弟在冰天雪地里一起发疯吧。
“麦春宙”活着就好,他们的债务可以慢慢还掉。
至于秋宇,没办法补偿他,就补偿他的女儿好了。
事情敲定,心满意足。
麦敏帮妮妮带好遮阳帽,今天就要送走儿子。
缓缓开过车道,旁边墙上的藤蔓有些已经枯萎变黄。这幢宅子很快也要变卖。麦敏心里唏嘘,光阴不再来。
“Ricky!”妮妮大声喊道。
麦敏猛然回头。
车猛然刹住,一声巨响,驾驶座前,挡风玻璃碎出一圈圈蜘蛛网般的裂痕。
“下车!“麦秋宇神情凶戾,手里拖着一把从园丁房里拿来的斧头,木质把手泛黄剥落,说着再次举高,眼看要落下来。
保镖远远围着,却不敢上前。少爷抡自己爸妈都这么用力,砍在他们身上还了得?
“我让你们下车!”麦秋宇拖着斧头绕到另一边,用力拽着车门把手。
梅逊雪给车门和窗都落了锁,按按钮时,他的指尖不住发抖。
他想到西游记里一个情节,托塔李天王失去宝塔后,看着忽然冲自己而来的哪吒,心中不禁生出恐惧。他不是不怕,也不是不知道哪吒心里有恨。
“Ricky!“妮妮趴在窗上,鼻尖也贴住玻璃。
麦秋宇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妮妮。
妮妮在这里。
怪不得陈麟声那时的眼神像要杀了他。
他自己都想杀了自己。
但他不能死,冰冷海水灌进肺中的感觉现在他还记得。他想陈麟声一定放弃了什么,才换得他麦秋宇活着。
他们一家三口被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王八蛋们害得骨肉分离。
“阿爸!”妮妮将小手握成拳头往车窗上砸。
麦秋宇愣住了。
他还以为自己此生的代号就只能是Ricky?
“Ricky是我的阿爸,”妮妮转过身去,抓住麦敏的手臂摇晃,“我要跟阿爸在一起。”
她记得小声说过的话,小声不在,Ricky就是爸爸,要跟住Ricky,不能离开。她没能跟在Ricky阿爸身边,但Ricky阿爸现在回来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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