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说下去,忽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渐渐地,温热的感觉覆盖了脖颈的皮肤。
陈麟声捏住刀片,精准地割开了严森的脖颈皮肉,却没再深入。他的面色极冷,眼神中全是戾气。他一共藏了两片,一片只喝到了麦秋宇的血。
“你怎么会知道我爸的遗言“陈麟声的刀片没入得更深,他的下颚贴住严森的侧脸,冷静中蕴藏一种狂热,一种冲动,两者都属于报复和仇恨的范畴。
他和妈妈每天都按时回家,却始终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走了,连一句话都不留。可事到如今,有一个前科累累的人,独自保留了爸爸的遗言好多年。
“小声,别冲动。”话音刚落,他微微偏了偏头。
下一秒,枪声响起。
陈麟声手抖,刀片又陷入半寸。
枪一连响好几声,陈麟声只看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老三的枪时不时闪出子弹,擦着麦秋宇的边飞过去。麦秋宇闷哼一声,显然中了枪。
未等陈麟声出言制止,麦秋宇猛地冲撞过去,两个人顺势栽下了礁石。老三的枪仍在乱放,不过只维持了几秒,和麦秋宇一起没入了海洋。
陈麟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呼吸的觉察,他深深吸气着,却渐渐开始手脚发麻。呼吸过度,他要死在自己的呼吸里,如同溺毙。
妮妮掀开了毯子。
她迷茫地张望,发现坏Ricky刚刚跪过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第70章
麦秋宇感觉很冷。他想拉一拉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动弹不得,肩膀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阿宙,”有人站在床边轻唤,“阿宙?”
阿宙。
麦秋宇心觉好笑,是谁直到现在依旧搞混他和哥哥。他睁开眼,想一探究竟。
母亲的脸近在咫尺。妇人眼圈通红,头发却梳得整齐,身上的套装修剪考究,就算这时让她去走红毯,娱乐记者也挑不出一丝差错。
麦秋宇鲜少见到她这副样子,笑了出来。
听见他笑,麦敏掏出手帕,转头轻拭眼角。
“好了妈,”麦秋宇从床上坐起来,他一条腿高挂着,肩膀受伤,一侧脸颊覆盖纱布,张不开嘴,声音闷闷的,“小声呢?他怎么样。”
麦敏神色一愣,顿了顿才答:“谁是小声?”
“陈麟声,”麦秋宇的笑容冷却了,他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作势要下床,“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
“阿宙,你别急,他是你的朋友吗?”麦敏连忙将他按回去,“妈妈让你爸帮你去找,好不好?”
麦秋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直勾勾盯着母亲:“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麦敏有些困惑,“我当然是叫你阿宙,儿子,我是妈咪啊。”
麦秋宇看着这张没有丝毫破绽的脸,笑了出来,他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般:“原来你和爸还没死心。”说罢,他猛地拽掉了手背上的针头,不顾鲜血直流,冷着脸下床。
“阿宙,”麦敏眼眶更红了,声音也发抖,“阿宙,你不要吓妈咪,你想要谁妈咪都帮你找,你好好休养,好不好。”
“我最后问你一遍,”麦秋宇面无表情,“陈麟声和那个小女孩呢?”
“妈咪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麦敏焦灼又无奈。
话音刚落,麦秋宇抓起床头的水杯,朝地上重重砸去。玻璃应声而碎,裂片四飞。
麦敏攥着手包退后半步。她望着麦秋宇,轻吐一口气,肩膀也随之松了下来,让人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指尖按上床边铃就钮时,她脸上的伤感与关切瞬间荡然无存。
病房门突然打开,几个壮硕的护工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护士和医生。
麦秋宇被死死按回床上,无论他怎样嘶吼,如何愤怒,压住他四肢的手都不曾松开。他好像被压在了山下,眼睁睁护士排出针管中的空气,一道的液体也随之喷出,细长的针看起来冰冷而坚硬。寻到静脉,针尖刺入,药剂慢慢推出。
挣扎中,麦秋宇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感觉自己仍旧挥舞着手臂,他甚至能感受到伤口撕裂、血液静静渗出。可他仍然在石化,或者变成一棵不会说话的树。
一棵叫麦春宙的树。
直到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侧颊只剩一小道粉色的疤,这样的日子依旧反复着。
一旦他反抗,他怒吼自己不是麦春宙,他质问所有人,陈麟声究竟在哪里,他的女儿究竟在哪,床头那枚钮就会被按响。针尖呲出的药剂在空中划出半弧,护士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不关心生死的眼睛。麦秋宇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陷进昏昏沉沉的梦境里
他消瘦了许多。
出院后不久,他被送到了一家疗养院。
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院。
他住在豪华的单间病房里。一开始他撬锁,跳窗,打晕护士和医生,然后接受电击治疗。后来假装屈服,等到父母来接他回家,在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再度逃跑,再次被抓回来,送回熟悉的床上。最后,他每天吃水果,望天空,画画,告诉医生自己的名字,问护士有没有见过他陈麟声,然后接受电击治疗。
世界上根本没有陈麟声。
所有人都这么说。
“而你,你是麦春宙,”医生抽出一张张照片,“这是你的毕业照,这是你的作品。”
麦秋宇眯着眼睛看,发现照片里的设计确实十分熟悉。
他笑了笑,第一次没有否认。
医生点了点头,拿笔记录了些什么。
从那天起,电击治疗结束了。
花园里,麦秋宇穿着青色的病号服,坐在一张圆桌旁画画。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却抓着短小如花生的蜡笔。他被禁止使用任何可以拆解的物品。
一张张白纸散落,上面画满了火柴小人。
一个新来的志愿护工好奇地靠近:“在画什么?”
“人。”
“这是街道吗?“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们是同一个人。”麦秋宇将蜡笔放回笔盒,在桌上揩了揩指腹的颜色。
微风吹过,一张小纸片掀起,露出反面粗略的红色素描,那是一张侧脸。画纸的另一半,还画着一个孩子的背影。角落的署名落笔轻淡,几道乱飞的红痕。
“这也是你画的吗?”护工惊讶。“他是谁?”
麦秋宇沉默地看着画面,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需要一些反应时间。
护工只当他默认,指着小孩的背影道:“她呢,她叫什么。”
麦秋宇没回答,他将画纸叠了两叠,然后在护工的惊呼中,将揉成团的纸塞进了嘴里。喉结随着吞咽浮动,麦秋宇面无表情。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能帮我拿杯水吗?”
目瞪口呆志愿护工一下子意识到,不管这里的人再有才华,也依旧是个疯子,顿时有些可怜面前的男人,于是真的去替他倒水。
倒水时,路过的同事问:“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看着36号病人吗?
护工说:“那疯子,刚刚吃了一张纸。”
他完全忘了纸上的画。
麦秋宇在纸上胡乱画着道子,不一会儿,白纸就像被蘸了油漆的猫爪抓过一般。谁看也不懂他写了什么。
那好像是个名字,每一道都代表一个字。
可他自己也忘了,于是渐渐地,字不见了,只剩下道子。
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名字?他心中的名字,是否真的属于世上的某个人?他记忆中的脸,是否曾真切的出现在他的生命?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回忆,静静地怀疑,想抓到一丝笃定。
夏天要结束了。
麦敏和梅逊雪来疗养院看他,夫妇两个眼圈通红,麦敏的发丝松出来几缕,显眼垂在额前颊边。梅逊雪眼袋突出,下颚布满黑青的胡茬。
“阿宙,”念出这个称呼,麦敏声音颤抖,压抑着翻涌的想要啜泣的欲望,“秋宇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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