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晨八点,陈麟声用公共电话前前后后拨了七次号,依旧没有打通施简的手机,他决心再试最后一次。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
“喂,施简。”
陈麟声刚开口,那头就传来施简的哭天抢地:“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妮妮,我真没用。”
还活着。
活着就好。
“拿上我和妮妮的证件,以及银行卡,再收拾几件妮妮的,拿一件外套,两个玩具,找找她最爱的那只大象玩偶在不在家里,然后来港怡医院。”陈麟声利落吩咐一番,不等施简说话,就立马挂断了电话。
他也在生施简的气。
电话那头,施简趴在地上,两条手臂被反绑在背后,他历经千辛万苦才爬到了手机前,用下巴接听了电话,还没跟表哥说上几句,那边就在一长串冷淡吩咐后传来了嘟嘟声。
施简欲哭无泪。
病房里,陈麟声坐在床边,凝视着女儿的睡脸。
不知过了多久,妮妮的睫毛颤动。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往床边看去。
“妮妮。”陈麟声起身,凑到她跟前。
“小声,”妮妮虚弱回应,“你为什么又哭了,你现在总是哭,谁欺负你了。”
让小孩子为自己担心,陈麟声的愧疚又深一层。他抹掉眼泪,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哭,只是外面下雨了。”
“骗子小声,”妮妮道,“你不要哭,谁欺负你,你就咬他。”
陈麟声想起麦秋宇脸颊上的牙印。
原来如此。
陈麟声坐下来,握着妮妮的手问:“在那个房间里,那些人有没有给妮妮打针,有没有拿走妮妮的头发?”
“我不知道,”妮妮微声回答小声,“Ricky丢了,我好伤心。”
“没关系,”陈麟声抓着她的手贴住脸颊,“爸爸一定帮你把Ricky找回来。”
第55章
一个小时后,背着双肩包的施简姗姗来迟,一进病房就开始嚎啕大哭,像八爪鱼一样扒住表哥不肯松手。
自施简过了十六岁,兄弟二人就再也没有如此亲密过。再加上妮妮被绑走的事,陈麟声心中有气,下意识想推开。
施简委屈地松开了手:“幸好隔壁有人,听见我的求救声。”
“隔壁?”
“就是那两个外国人,一个金发女仔,一个傻仔。”施简掏出钱夹,里面装着陈麟声的证件和银行卡。
陈麟声若有所思。他昨晚好像在麦家别墅里见过他们。只不过他当时顾着寻找妮妮,就没太在意。
“说起来也怪,那女孩闯进家里,拿着一沓钱问我这是哪个国家的钞票,”怕妮妮听见,施简压低声音,“我一看,竟然是冥币,我只好说,这是死人用的。”
女孩一听便尖叫起来,手掌一挥,一千万冥币像雪一样飘落,刷刷落在地上。施简和玉皇大帝面对面趴了三分钟,明明是大白天,他却觉得阴气森凉。
直到傻大个进来用刀帮他割断了绳子,他才得以逃生。
在此期间,金发女孩的尖叫声一次比一次高昂,几乎要把破旧的老楼拦腰喊断。
施简的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
“我路过他们家门口,看到门没关,在玄关的鞋柜上,”施简清了清嗓子,手伸进背包拔萝卜般一扯,“我发现了这个。”
“Ricky!”妮妮眼睛发亮。
她那消失几个小时的心爱玩具此时正被施简拿在手里。她伸手接过,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施简得意洋洋。
“你偷东西?”陈麟声皱眉。
“拿回自己的东西也叫偷?”施简反驳。
“万一只是别人的东西恰好和你长的一样呢?”
世界上并非没有一模一样的毛绒玩具。
施简一时语塞。他当时看见小象玩具,下意识就认为它是妮妮的,忘记这种可能性。
妮妮坐在一旁倾听两个大人吵架,忽然,她将拉开了小象背后的拉链,小手探进棉花来回翻找。动作迅速,独属于儿童的天真暴虐。
不等陈麟声询问,她就已经抽出了手。
“是我的Ricky,”妮妮笃定地张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把钥匙,雕刻精细,认不出材质是金是铜,中心镶嵌一颗璀璨的钻石。
“这是什么?”施简好奇。
妮妮答:“是Ricky的心。”
“心?”
“嗯,上面写着Ricky的名字。”
妮妮大发慈悲,向施简展示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字。
Ricky。
施简恍然大悟:“所以你叫它Ricky。”
他已经成年,自然不会相信毛绒玩具能在胸膛中生长出一颗钥匙形的心脏。他看向陈麟声,想找寻一个真正的答案。
陈麟声陷入恍惚。
他以为女儿唤小象Ricky是上天注定,是冥冥中的报应。却没想到其中有更鲜明的因果。
钥匙是他塞进去的,字也是他刻的。
那是几年前?连他自己也忘记了。只记得是一个被关禁闭的夜晚。他能打开门,可他不想出去,因为不知道还能逃到哪里。
捏着薄刃的刀,在钥匙柄上写字,他无意识,又好像动用了潜意识。
刻出的字母让他心头发酸。
曾经有这么一个人,被他当作逃生的出口。
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陈麟声将钥匙随手塞进一个毛绒玩具,却没想到这个玩具,将是他女儿日后最爱的阿贝贝。他塞进的钥匙变成绵绵肺腑中的最坚硬明亮心,而他刻下的英文,也成为小象的名字。
原来妮妮早就发现他的秘密。
避开施简探究的眼神,陈麟声拿过钥匙,重新塞进小象:“以后不可以这样,Ricky会痛。”
妮妮后知后觉,她连忙将小象抱进怀里,轻轻讲对不起。
这番说辞骗得过妮妮,却骗不过施简。自昨晚起,他就一肚子疑问,只想桩桩件件都问清楚。想来想去,施简挑出一句最适合的:“哥,你惹上麻烦了吗?”
“你来时有没有遇见什么人?”陈麟声答非所问。
他刚刚回过味来:施简或许被麦秋宇当成了假想敌。不然麦秋宇为什么会笃定他有丈夫,而不是妻子。
“没有。”施简老实回答。
医院只有病人和家属,私人医院的走廊更是清净
“现在回去,不要逗留。”陈麟声拎起他的背包。
“现在?”施简一头雾水。
“现在。”陈麟声道。
他既怕麦秋宇发现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又怕麦秋宇伤害施简。说起来,麦秋宇和施简是见过的,前者发生的风险更大。
看他态度坚决,施简也没有多问,接过背包往外走。
“你怎么没穿鞋。”陈麟声皱眉。
施简低头看自己只裹着袜子的双脚,讶异道:“你不是也把鞋脱在外面了吗?”
“我什么时候……”陈麟声打开门。
门外地板上放着两双运动鞋。
一双运动鞋旧却干净,他认得出来,是施简的。
另一双则是崭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放在这里。
陈麟声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晕眩感让他反胃。他想扶住门框,却摸了个空。
再醒来时,儿童病房天花板上散发柔和光线的星星灯消失不见。施简立在床边,见他醒了,立马靠近过来。
他表情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麟声想坐起身,太阳穴却猛地抽痛。
“医生说你精神紧张,需要休息。”施简替他掖了掖被子。
他大概是太累了,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事,一直提着精神,体力不支。
“妮妮呢?”陈麟声闭着眼睛问。
施简没有回答。
陈麟声盯着施简:“我问你妮妮呢。”
“哥,”施简声递给陈麟声一张支票,声音发抖,“他们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