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要受些侮辱,他应得的侮辱。
第二天,他再次和严木一起去看房,在老地方见,严木提前到了十分钟。
他站在严木跟前时,严木肉眼可见地怔了一下。
陈麟声当没看到,他微笑着寒暄,严木僵硬一笑,很快调整过来。
严木引他进屋苑,每一道关卡都介绍给陈麟声看,譬如进出打卡,保安坐镇,强调这里如何安全,像个称职的租赁代理。
陈麟声时不时应他一句,眼睛四处张望。
他了解各种门锁,只需草草一扫,就知道这里的安保属于什么档次。
大致看了一圈,陈麟声还算满意。
只是越往里面踏,他心底就越冒出一股寒意,那感觉转身即逝,像有鬼过身。
难道这里真的死过人?
电梯里,他和严木相顾无言。似乎是因为他剪了头发的缘故,严木几次偷瞟后欲言又止,但始终没有发问。
电梯上升,传来遥远的嗡嗡的闷声,叮一声,楼层到了,走廊的灯光照进来,二人像按开什么开关一般,客套地一笑。
刚踏出电梯一步,陈麟声愣住。
“怎么了,”严木察觉,侧目,“有什么不对。”
陈麟声摇摇头,他望着左右几扇门,答:“好像来过一样。”
严木笑:“港岛屋苑洋楼大多相仿,你一定去过相似的,这个呢,就叫海马效应。”
陈麟声听了他的解释,就未把这种熟悉感放在心上。
严木从地垫下摸出钥匙,插进锁孔。
看着他艰难开锁的背影,陈麟声发问:“你朋友为什么不用电子锁。”
这旧式的锁和整栋楼的装潢格格不入。
严木有些尴尬,钥匙插在锁孔里,拧着把手半天转不开,他回望陈麟声一眼,问:“他说,密码锁和人脸未必比这把锁安全,说得也算对,确实安全,连钥匙也打不开。”
“我来吧。”陈麟声从口袋里抽出手,走向前去。
他握住钥匙,上面还残余着淡淡的体温。
开锁是他强项,要不是严木在,他甚至不需要钥匙。
黄铜钥匙就着锁芯齿痕捅进去,松松几转,再猛地回转,咔嚓一声,门便开了。
他退下来,将钥匙交给严木,示意严木先走。
严木也是第一次来。
他和麦春宙兄弟俩自小相识,知道这双胞胎中的哥哥做惯了精英,向来一丝不苟。所以见到光洁整齐的屋内摆设,也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可以到处看......”严木话未说完,就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陈麟声已抢先一步迈进卧房。
两室一厅,奢侈,但也正好留给妮妮独睡的空间。
陈麟声抚过墙面,检查一番门窗,又步入浴室。浴缸和淋浴区具在,橱柜也是专门定做,顶上一粒灰尘都没有。
只看图片,陈麟声只是心动。来到实地,陈麟声甚至开始反省自己面对严木的样子是否冷硬,不够谄媚。早知道这里这样好,他甚至可以不剪头发,就因为严木似乎更喜欢自己昨天的样子。
“你跟我讲实话,这里是不是死过人,在闹鬼。”陈麟声探出头。
这样好的地方,全新且优质的家具,以这样低廉的价钱出租,如果不是死了一家五口,陈麟声实在想不出房东为何这样慷慨。
严木被这话逗笑了,他讲:“如果闹鬼,我朋友一定不会出租这间屋,他大概要研究如果用鬼赚钱,而不是因鬼贱租房产。”
“有钱人啊。”陈麟声小声讲。
“不过,一定要讲个理由,”严木笑眯眯,“他应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记得,千万不要告诉邻居你的租金是多少钱。”
“你们关系很好。”陈麟声走进厨房。
“从小到大的朋友,”严木跟在陈麟声身后踱步,“虽然不像小时候一样日日见面,但是关键时刻,大家还是会互相帮忙,我想好朋友就是这样的。”
“真好,”陈麟声摸着厚重扎实的窗帘布,他看得出,这种布料,每一尺都比廉价的窗帘贵出好几倍去。
“是啊,真好。”严木想起麦春宙与麦秋宇两兄弟,心生感慨。
“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要帮我。”陈麟声转过身,他望着严木的眼睛。
严木被他问住,又被他冷冷地望住,一时忘记说话。
他又收获陈麟声的另一面,冷的一面,像他那位话事人老爹手底下最寡言的二把手,逢年过节都不会笑,只在递红包给他这位太子爷时,会稍微提一下嘴角。
那位二把手在前几年的枪战里中了五枪,肺里全是血。
而那时严木正跟家里闹别扭,躲在意大利不肯回来。那位叔叔的死讯传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一直避免想起那个人。
可此刻的陈麟声偏偏让他想到那个人。
严木的笑容也敛了一些。
“我觉得我们有缘分,”严木讲了真心话,因为他知道陈麟声是真心发问,“我想跟你有更多的缘分。”
意料之中的回答。
无论言语中有什么弯弯绕,陈麟声都能一下子拎出其中最核心的东西。
“你喜欢我?”他问严木。
“我对你确实有好感。”严木坦然,他系着灰色的围巾,头发微长发卷,戴框架眼镜,一副颓废文艺模样。
陈麟声想了想,又问:“你想跟我上床?”
陈麟声呆的那一边又回来了,严木心里热了一下,他笑出来,答:“现在还不想。”
“那这间房子,太多了,太大了。”陈麟声再次看向阳台,语气里有点不舍。
“什么?”
“对于好感而言,这里实在太好了,对于上床而言,又不够好,严先生,我可能不能领你的好意了,”陈麟声拂过窗帘,回过头,讲,“你别误会,我不想跟你上床,我只是觉得上床是个不错的对比条件。”
严木不明白,明明上一秒这个人还十分满意,下一秒竟然拒绝了,他有些急迫:“我帮你,不是为了交换什么,我只是想要个机会,”
“我知道,”陈麟声讲,“可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几年过去,他在拒绝他人上还是如此果断,炉火纯青。他想,似乎也不怪麦秋宇气急败坏,买机票飞回港岛将他掳走。
走出门,严木显然有些落寞。
陈麟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很久没有这样对一个人感兴趣了。”严木讲。
“上一个是什么时候?”陈麟声问。
“很久以前,很久了。”
“但你似乎还在把他为一个对照点,”陈麟声还在环顾四周,他实在有些留恋这里的环境。
严木正在锁门,听见他的话,抬头望陈麟声。
他实在难以捉摸这个人,有时呆有时冷,有时又圆滑可亲。
显然,呆是真的,却也鲜有,冷是真的,占据大多时候。那么圆滑可亲呢,更像陈麟声披着的皮囊。
陈麟声正在望着某处,久久移不开眼睛。
“在看什么?”严木走上来,跟着看过去。
邻居家门上贴了一张红色剥落的门神,正好盖住猫眼,可主人家似乎嫌不方便,豁一个洞。
“真奇怪,门这么大,贴的时候怎么不记得错开猫眼。”严木讲道。
他家里光拜道家神就许多尊,在敬神的氛围里长大,关注点只在门神爷爷被破了威严。
而陈麟声只盯着那猫眼。
他总觉得里面有人正望着外面。
“这里住了什么人?”陈麟声问。
“没人啊,我朋友说,一层两户都是没人的。”严木答。
可陈麟声看着那透亮的猫眼,只觉得肩上发重,像有人窥视的目光压了过来似的。当下他也不再惋惜,大步迈入电梯按了楼层。
严木紧跟其后。
电梯里,严木低头打字,发信息给麦生:阿宙啊,这件屋的邻家住了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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