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麦春宙干脆地将手机屏幕熄灭,丢在一旁。
陈麟声松了一口气。
还未来得及搭话,就看到麦春宙只身走进了室内某个房间,灯一盏盏亮起,远处脚步声消失大概一分钟,又重新响起,由远到近。
麦春宙拎着一个白色方箱走了出来,他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拿出几瓶药水,一袋棉棒,一卷绷带。
陈麟声站在原地看着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
东西准备妥当,麦春宙转过身来,手里抓着消毒消炎盐水和绷带,看着呆站着的陈麟声,言简意赅:“坐。”
陈麟声乖乖坐下。
两人对坐在柔软老旧的沙发上,身体微微下陷。客厅昏暗的灯光悬在头顶,柔化了他们本棱角分明的面孔。
麦春宙捏着蘸了水的纱布在陈麟声伤口四周轻抚,擦干净所有血迹。俯下头的空当,他看见陈麟声挽在臂弯的袖子上浮着一盏片毛球。
这是一件很旧的旧衣服,料子都薄了,实在不适合现在的天气。
“黑户?”麦春宙看着伤口,漫不经心地问,手中的纱布离伤口更近。
陈麟声睫毛一抖,呼吸重了一些:“不是。”
“离家出走?”
“也不是。”
处理完血污,就是给伤口上药消毒。
麦春宙握紧陈麟声的手腕,防止他乱动。
签蘸进碘酒,变成一团饱胀的深褐色。麦春宙捏着棉签,点在伤口上。
棉签在皮肤破损处擦开,留下褐红印迹,罩着伤口。痛,但也冰凉。陈麟声鼻息间全是刺激的药水味。上完药,就要裹纱布。
他又白又瘦,纱布裹紧小臂时,他下意识攥紧手,一截细骨在皮下凸起。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命重要,”麦春宙仔细地缠着纱布。
陈麟声没说话,只垂眼看着。
没听见回答,麦春宙抬起头来,忽然看见此人眼皮上有一颗小痣,这痣压着眼睫,使人看起来有些慵懒。
可这人的眼神分明是郑重的,认真的,甚至,有些懵懂。
麦春宙松开陈麟声的手:“为一个陌生人,就这么豁出去?”
陈麟声还没反应过来,肩上落下的拍打已经过去,只留下残存的感觉,他轻轻放下了袖子,遮住伤口:“怕真的出事,我会后悔。”
麦春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没再说话,站起身来收拾茶几上的瓶瓶罐罐。
陈麟声仰起头看他:“麦先生。”
“嗯?”
“你不报警吗?”
“不用,我认识他们,”麦春宙将东西收回药盒。
陈麟声沉默了。他们竟然认识。认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这场英雄救画的价值大打折扣。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安静,麦春宙又笑:“干什么,后悔了?”
陈麟声摇了摇头,他起身:“麦先生,不早了,我要走了。”
“等等,”麦春宙拎着药箱原路返回,又消失了一阵子。
远远地,陈麟声听见玻璃器皿碰撞声。再一转头,就看到麦春宙端着两杯红酒走过来。
他向陈麟声递过一杯:“喝一点,镇痛。”
陈麟声犹豫了一下,接过酒杯。
“刚才你一直叫我麦先生,看来你认识我,”说是喝酒,麦春宙却没有举杯的意思。
“收据单上有写,”陈麟声顿了顿,又添上句实话,“我也听说过您。”
麦春宙仿佛很满意这个回答,他坐回沙发上,示意陈麟声也坐。
陈麟声坐了下来。
“说您太客气了,你也不用叫我麦先生,叫我……”他停了一下,“叫我,Ricky就好。”
陈麟声一愣。Ricky?他在大脑中翻找记忆,订单上签名的明明是Edward麦。他不解,抬头盯住面前的男人。
“比Edward好听多了,是不是?我大哥这个人,做什么都很俗气,名字、打扮、爱好,像批发复制的一样,读过书、有教养的富二代,三流肥皂片的配置,没劲。”
男人摇摇头,抿了一口酒。
“大哥?”陈麟声抓住关键词。
只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麦春宙的确有个声名狼藉的弟弟,只不过像是被麦家故意隐藏了一般,讯息很少,没想到真人竟然出现在他眼前。
“是,我跟我大哥是双胞胎兄弟,他叫春宙,我叫秋宇。”
“麦秋宇,”陈麟声低声复述。
“你应该猜的到是哪两个字吧,”麦秋宇用食指在桌面上虚写,“春秋的秋,宇宙的宇。”
以为自己认识了麦春宙,没想到麦春宙一下子变成了麦秋宇。
陈麟声面上没有波澜,心中却有些失落,他不露痕迹地说道:“你们真的很像。”
“双胞胎嘛,”麦秋宇抿了一口酒,“你不认识我也正常,终究是Edward比较有名,所以他的零花钱也比我多,我常常冒充他。”
“所以,那天?”
“也是我。”
陈麟声望着麦秋宇仰头饮酒的侧脸,悄悄握紧了高脚杯的细颈。
察觉到目光,麦秋宇转过头来。
陈麟声瞬间松开了手,只轻轻端着酒杯。
他望着麦秋宇,麦秋宇也望着他。
两双眸子对视,一双如琥珀,一双如深潭。
“说起来,我才是我们家的黑户,”麦秋宇倾斜酒杯,同陈麟声的杯沿撞在一起。
听见这叮的一声,不知为何,陈麟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4章
陈麟声的坏预感在几年后迎来一次又一次的落实。
譬如现在,他手脚发软,脖颈一圈勒红,疲惫下床,落地的一瞬间,濡湿微凉的精液顺着大腿流。他光着脚去接电话。早在麦秋宇射精之前,他的手机就在外套口袋里嗡嗡作响了许多次。
陈麟声弯腰拾衣服,赤裸地站直,捧着手机点击屏幕。
麦秋宇仰躺在床上,刚拆了一包蓝底画骆驼的盒烟,国外牌子,不贵。他不够有钱,抽不起亲生哥哥最爱的那款雪茄。他将烟用火机点了,倚在床头缓缓吞云吐雾。
“陈先生,你好抢手啊。”他讽刺着,扯出一个慵懒的笑容。
陈麟声充耳不闻,他继续端着手机端详,面色严肃,屏幕投映的蓝光让他看起来异常冰冷。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严木一共发来四条短讯,他想问陈麟声是不是中途后悔,不想再租那间公寓。
陈麟声想了想,回复几句解释,措辞熟稔跳脱,仿佛和严木是多年好友。他离开时心情极差,害怕严木看出什么端倪。假如严木知道他是一个道德底线底下的贼,恐怕不会再这样热心地替他介绍公寓。
短信刚发过去,手机就在陈麟声掌心发震。
严木拨过来一个电话:“嗨,麟声。”
陈麟声刚要回答,就听见咔嚓一声。
他随着声音转头,望见麦秋宇正端着相机对准他赤裸的身体。床头小灯不知何时打开了,发散着微弱的光线。他呆滞一秒,声音也心不在焉,对着电话那头:“......嗨。”
麦秋宇好像根本不在乎他在跟别人打电话,拍下照片后又放低回看,脸上挂着情色之欲消弭后的倦怠。
“你的事,办好了吗。”严木小心翼翼地探问。
陈麟声收回目光:“好、好了。”
“其实我打来,是想确认你没有改变主意,虽然你有发短信给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听到你亲口讲,”严木说。
“当然没有,我不会改变主意,我还要多谢你。”陈麟声又听见一声快门响,他低下头。
这句话讲完,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严木先开口:“麟声,改天见。”
“改天见。”陈麟声声音低沉。
陈麟声。按熄屏幕,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又转另一边翻找,拿出烟盒和火机。他熟练地含住烟嘴,按动火机。他抽的烟要廉价一些,包装也软,味道熏烈。因为怕妮妮闻到,他其实很少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