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染白发应该很适合。”麦秋宇道。
第35章
后来的日子里,陈麟声曾经疑惑,为什么麦秋宇会执着认为他很单纯,且这种印象在一段时间内逐渐加固,直到他携戒指逃跑后才被打破。
他一般在临睡前思考。关掉灯,仰面躺平,静静地看天花板,像海底一条顽固的鱼。把记忆一帧帧翻过,仔细凝视过墨西哥的一个个清晨,最后他得出结论:
他太爱睡觉,坐着也会打盹,看起来便笨。
在墨城入住大床房的第二天,睡到中午十二点,醒来时因陌生环境愣了几秒,先是想起自己在墨西哥,然后发现自己赤裸着上半身。
衣服不见了。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检查身体。睡裤安然无恙,腰侧没有血洞,胸膛没有吻痕。万幸,没有器官丢失,更没有半夜乱性,还算安全。
他下床,顺手捡起地板上的白色背心。半睡半梦之间脱衣服是个坏习惯,跟人出来旅游,毫无戒心地睡到十二点半,也是坏习惯。
同伴并不在房间里,浴室没有,客厅也没有。阳台的门倒是开着,悬空着一方小小露台,围半圈铜绿色栏杆。有张小餐桌支在那里,上面放着一份凉透的早餐。
酒店不懂食欲和爱欲同样重要,只提供情趣用品,不提供微波炉和烤箱。
陈麟声想再叫一份热食,可前台讲的英语跟他所学的英语仿佛两种语言,他只能无奈放弃,叉子挑死煎蛋,张嘴咬不再焦脆的边。
露台外传来嘈杂声响。陈麟声端着盘子站起来,倚着栏杆往下望。
透过树木的嫩绿枝叶,楼下,麦秋宇正和几个本地人聊天,一男一女,背对着露台,看不见脸。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本地人忽然哈哈大笑,麦秋宇也跟着笑,气氛融洽。
陈麟声听不懂西班牙语,刚要离开,不小心撞到麦秋宇的目光。
他们远远地互相看见。
麦秋宇看了他几秒,忽然转身离开,转了个弯便消失不见。本地人纷纷扭过头来朝这边看,陈麟声有些不好意思。
一分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麟声嚼着煎蛋开门。
“雅各布早上打电话来,我们……”麦秋宇话说到一半生生刹住,问,“你在吃什么?”
陈麟声愣了愣,含糊开口:“……煎蛋。”
“那是我吃剩下的,”麦秋宇苦笑,“你在睡觉,我就只叫了一份。”
“……谁会剩下一份完整的煎蛋。”
“我啊,我不吃煎蛋。”
旅行让人原形毕露。如果不是和他一起来到墨西哥,要过多久才能知道他不吃煎蛋呢。陈麟声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没关系,我什么都吃,几乎没有过敏。”
“我不过敏,我只是不喜欢煎蛋。”
“只有煎蛋?”
“嗯,总觉得腥。”
“像小孩子。”
陈麟声想起朋友阿茵。她曾因为“腥气”不吃很多东西。不过那已经是小学的事了。
麦秋宇拿起电话听筒拨号,拨通前笑着朝陈麟声眨了眨眼睛:““那睡到十二点的呢?”
陈麟声窘迫地移开眼神。他在心中发誓,明天一定要比麦秋宇起得早。
麦秋宇的西班牙语说得飞快,面孔也变得陌生。上帝说得对,语言能分隔人群。
挂断电话后,麦秋宇说自己预约了一些地方和餐厅,雅各布不在的这几天,他们可以去逛逛。
令人顿感欣慰的中文。陈麟声能听懂,眼中的麦秋宇的面目可亲了一些。
他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雅各布不在?”
“索菲亚这几天过生日,他很忙。”
“他妹妹?”
“他老板。”
陈麟声有些好奇雅各布做什么工作,但不想给人爱打探的印象,没再问下去,用琐事岔开了话题。
两人收拾整齐,下楼开车。
麦秋宇意外穿得正式,浅蓝衬衫。如果再来一副眼镜,看起来就像写字楼里的精英。如果头发后梳,看起来便比精英的级别还要高些。
最重要的是,这个样子的他,很像常常露面公开场合的麦春宙。
如果他没有穿那双适合跳踢踏舞的尖头皮鞋的话。
陈麟声刚系好安全带,车便发动了。
他们穿过墨西哥城的主街道,路过那栋独立纪念碑,上面的天使仍然振翅欲飞,在阳光下发着金光。
陈麟声扒着车窗看,麦秋宇瞥他一眼,脚尖一抬放慢了速度。
“你说你不信教,为什么取了教名?”
“教名?”陈麟声坐回来。
“Theodore。”
陈麟声犹豫几秒,还是开口:“这是我妈取的,她喜欢看动画片。”
“动画片?”
“花栗鼠明星俱乐部,里面有只花栗鼠,就叫西奥多。”
“啊,”麦秋宇笑了,“我记得,常做噩梦的那只。”
“对,就是他。”
“你睡得比他好。”
陈麟声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窗外:“我们去哪里?”
“去看,”麦秋宇顿了顿,“去看一些房子。”
陈麟声奇怪于他的停顿。但此时才担心麦秋宇会不会把他卖掉已经太迟,他甚至吃掉了这人剩下的煎蛋。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金属餐叉。
从酒店房间顺来的。不够锋利,无奈寻刀具未果,只好用这个替代。
一路堵车,麦秋宇干脆转动方向盘,横冲直撞地开进小路。他熟悉当地路线,渐渐来到一条无人公路,时不时有几辆快车掠过。前面没有尽头,后面也渐渐模糊,他们像是在向前走,又像是停在原地。
感觉空无,但又极接近自由。
直到很久以后,陈麟声才意识到那一天对麦秋宇而言意味着什么。
麦秋宇来过很多次墨西哥,发过很多邮件,打过很多电话,只为了参观一位故去建筑设计师的故居。这位墨西哥的本土设计师的作品大多被私人收藏,不公开展示,更不允许拍照。他的西班牙语也在无数次沟通中渐渐娴熟。
那些瞬间,麦秋宇狂热而专业的,他直直迎上去,追随过去。他数次往返墨西哥,渐渐将那位大家的所有作品都看过。
只剩下最后一处,最隐秘一处,几乎从不公开,他磨了住宅主人两年,最后得偿所愿。
他带陈麟声一起去看。他从未提起他喜欢建筑,和他的哥哥一样,喜欢建筑,陈麟声对他的调查,也只停留在他的声名狼藉上。
所以走进那座由色彩鲜艳、几何感浓郁的建筑时,陈麟声丝毫没察觉出麦秋宇的异样。
他只是觉得麦秋宇更沉默了些,独自走过青青草坪,路过喷泉雕塑,将每一个角落尽收眼底。
彻底游览一遍后,麦秋宇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吧。”
陈麟声追上去:“现在?”
“再不走,我怕我们死在这里。”
听到这话,陈麟声加快了速度,先麦秋宇一步钻进了车。
第36章
麦秋宇带陈麟声把墨西哥城逛了个遍。
路上,他专门分给陈麟声一沓现金,因为他总是驻足观看街头艺人表演。
墨西哥城同港岛一样人口密集,风情却完全不同。墨城本地人慵懒随意,给习惯守时的陈麟声带来了不少小小震撼。他一言不发,眼睛贪婪地看。人幼时有要周游世界的豪言壮语,但长大才明白,能做到的人终究是少数。此刻他站在北半球最大城市,时不时迷茫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麦秋宇只是他梦中一个面目不清的过客。
麦秋宇从他身后走过来:“我有个朋友,他喜欢画画,他画的房子总密密麻麻,我一直以为他画的是港岛,后来才发现,也可以是墨城。”
陈麟声没有接话,他一心一意地往外望。
来到城郊大教堂。两个人向上走之前,在山下制了一枚圣母硬币。陈麟声将硬币接到手心,转头想要分享,却发现麦秋宇正仰首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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