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目光望过去,建筑群宏伟肃穆。美,壮观,堪称奇迹。面对这样的风景,大多人都忍不住目光流连,就连不懂建筑、对艺术没有感触的陈麟声也不禁多眺望了几眼。
这样的风景,是否足以留住麦秋宇?
想着想着,他又将目光移了回来。他看到,那张英俊的脸庞没有表情,只有黄昏留下的光影。
麦秋宇没有发表感慨,也没有拍照,更不曾讲解,仿佛刚刚只是看了一颗青草。可冥冥之中,他又像是看一颗青草如看一座教堂的人。
“走吧,带你去吃饭。”麦秋宇看他一眼,转过身。
陈麟声望他背影几秒,抬脚跟了上去。
到达餐厅,夜幕已经降临。麦秋宇拿过菜单翻看,用西语跟侍应生交谈,时不时转中文问陈麟声饮食上的喜好和忌讳。这一路上都是麦秋宇付账,他慷慨得恰到好处。太甚会遭人嫉恨,太少又会使人鄙薄。麦秋宇拿捏得刚好,他的姿态不高不低,不求回报,像是亲人朋友,不曾让陈麟声感到局促。
和从前大众印象中那个声名狼藉的麦秋宇完全不同,他待人友善,看起来既慷慨,又潇洒。
陈麟声知道,这或许是麦秋宇出身富贵的缘故。自从离开父母,陈麟声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他埋头吃菜。餐点有三种颜色,刚好照应此地国旗,味道不错,可他胸口发堵,下咽得艰难。他要骗一个对他还不错且暂时无所求的人。
“酒。”他开口。
“嗯?”麦秋宇抬头。
“我想喝一点酒。”陈麟声撇下刀叉。
麦秋宇看他两眼,没有多问,找侍应生要来了一瓶度数不高的酒:“我要开车,不能陪你喝,你少喝一点。”
陈麟声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却手上却倒酒倒得干脆,像在喝白水。
一杯又一杯下肚,他胃里的酒比食物更多。
“少喝点,”麦秋宇察觉到他的沉郁,将剩下的半瓶酒撤到桌下:“我第一次进感化院,就是因为喝酒喝太多。”
几杯酒下肚,陈麟声舒展了肩颈,头有些晕:“你喝醉偷东西被人抓啊?”
麦秋宇讲,“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谁?”陈麟声慵懒地歪着头。他已对自己的样子没了察觉,脸颊发红,全被麦秋宇看进了眼里。
麦秋宇心中好笑。想这人在加拿大跟自己喝酒也是这样,喝一点就开始犯傻,这时还逞强要喝。他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只继续和陈麟声聊天。
他没有卖关子,压低声讲出一个名字。
陈麟声眼睛登时睁圆。他对此人略有耳闻,有名的邪教头领,信徒众多,后来不知怎么进了监狱,现在还在服刑。
陈麟声呆呆地:“你找出了他的犯罪证据?”
“是啊,我十几岁就做警察的卧底。”麦秋宇骗他。
“真的?”陈麟声坐直,他自小梦想就是跟父亲一样做警察,忽然听见警察二字,立马打起了精神。
“当然是假的,”麦秋宇敲他额头,“我爆了他的保险箱。”
“你,”陈麟声木木的,“你跟他有仇。”
“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就是你很有正义感?”陈麟声的脑袋已经有些转不动了。
麦秋宇有些无奈地审视着陈麟声,等他发现自己的问题有多蠢。
陈麟声避开他的目光,吸了吸鼻子。
“听说他可以预知未来,我想看他能不能预知到自己的钱会被我偷走。”
“预知到了吗?”陈麟声好奇。
“你说呢?”麦秋宇的眼睛如同深潭,看得陈麟声心中一愣。
下一秒,两个人相视一笑,笑得很坏,声音也大,引得邻桌纷纷侧目,看向这对英俊而年轻的亚裔青年。
麦秋宇重新拿起刀叉,嚼着国旗餐里的石榴籽:“我以他的名义把钱分三份捐掉了,一份给福利院,一份给天文馆,一份给医院。”
陈麟声还在笑。
麦秋宇本就是想逗他开心,却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直到坐到车上,陈麟声还咧着嘴角。平常不爱讲话,也不爱笑,到哪里都是孤零零的,时不时还受人欺负。这样一个人,被他麦秋宇逗笑了。他忽然很有成就感。
怕他晕车,麦秋宇降下了车窗。
风徐徐吹进来,吹得陈麟声渐渐冷静,他靠在窗边,面色平静。这一秒,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尽情地欣赏着异国街角的景色。
麦秋宇看他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第三眼。
这一次,陈麟声没有躲,他喝醉了就不会躲。这秘密由麦秋宇第一个发现。
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定,自己想和陈麟声结识。像他这样的贼,只对两种人感兴趣,一种是厉害的贼,另一种便是愿意豁出自己抓贼的人。前者心态平稳、手段纯熟,而后者,往往需要倔强和纯净。
显然,陈是后者。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在对方有刀的情况下,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愿意这样舍己为人。
麦秋宇实在好奇。
他时常去找陈麟声,可陈麟声似乎并不对他好奇。这样的关系,实在很难维持。他只好剑走偏锋。多亏第一次见面喝了酒,才让他发现,喝醉了的陈麟声,情绪外露得更多,也更容易接近,像放松的带壳动物,能给他看一眼壳里的软弱。
他更喜欢陈麟声这个样子。明明比自己小几岁,不应该有太多负担。
车开了一段,他忽然打趣:“有没有把口袋扎出一个洞。”
陈麟声转过头来,愣愣看他:“什么?”
“餐叉保不了命,”麦秋宇笑着,随手打开车前夹层,里面摆着几把刀具,“挑一把。”
陈麟声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衣服口袋外摸了摸,发现自己早上藏的餐叉已经不在了。他呆坐几秒,懒懒地靠了回去。没说话,只摩挲那几把刀的刀柄。
麦秋宇没问他藏餐叉是为了防谁,麦秋宇根本不在乎。
陈麟声的手指拨来拨去,最后挑了一把尺寸适宜且开过刃的。
将刀仔细收好后,陈麟声忽然问:“可以抽烟吗?”
“可以。”进入繁华街道,麦秋宇目不转睛盯着前路,但还是没忘记将窗开得更大。
“真的可以吗?”这句话隐有笑意。
麦秋宇下意识转头,看见陈麟声正倚着椅背,朝他懒懒地笑,他真的醉了,眼睛微微眯着,手里握着一方蓝色烟盒。
很熟悉的烟。
麦秋宇心脏一顿。他一手开车,另只手摸索自己的外侧口袋。
烟没了。
那一瞬间,麦秋宇莫名感到亢奋,强劲的心脏用力跳着。但他想不明白,这亢奋究竟是因为陈麟声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他的烟,还是因为喝醉的陈麟声对他露出了一个慵懒而得意的笑。
他从未在陈麟声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得意的,得逞的,甚至有些自傲的,瞳孔中的亮点随着车外路过的灯光而流转,流光溢彩。
麦秋宇不敢再看他,将烟夺了过来。
“不学好,不准抽。”
第37章
十一点,麦秋宇端来早餐:
“今天真走运。”
陈麟声茫然,他一沾酒就断片,太阳穴胀痛,脑袋沉得像石头。他慢吞吞抄起刀叉,低头一看,盘中的煎蛋正死死瞪着他。
怪不得麦秋宇讲他走运。他吃到双黄蛋。
像一只眼睛拥有两颗瞳孔,鼓鼓地挤在一起。
麦秋宇换衣服,餐桌前只剩他一个人。和煎蛋对视良久,他动手分割,一叉抵进蛋黄里,咕啾咕啾搅出烫热的红心来
“来不及用午餐,先将就一下,雅各布在等我们。”麦秋宇的新T恤白到刺眼。
“嗯。”陈麟声闷闷点头。
麦秋宇问:“睡得不好?”
细心,又贴心。
“头痛。”陈麟声短促回答,埋头吃他的运气煎蛋。
“我打给雅各布,推迟一天。”说着,麦秋宇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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