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怪不怪。
“不好意思,昨天太晚了,我记错了房间,”陈麟声很困,也就摆不出笑脸,他机械地道歉,像个木头人。
严木像是忽然惊醒,连忙讲:“没有关系的,是我不好,我打扰你了。”
陈麟声又沉默下来。
他实在没有跟人客套的欲望。
好在,严木已经回过神了,他抱着书和礼物走过去。
陈麟声没让他进门,他就在门口一样一样摆开。
“这是你借我的书,这是我在,我在法国买到的一套香薰,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还有这个......”
陈麟声见到他真的是来送礼物的,松懈不少:“我家中有事,还没地方落脚,只能借住酒店,里面乱糟糟的,不方便请你进来喝茶。”
是真的不方便。
妮妮正坐在沙发上喝奶,怀里抱着奶瓶。
“啊,”严木又愣住,顿了顿,他又讲,“没关系。”
“这些礼物我收下了,但是书请你带回去,就当是我送给你。”
反正他也不太喜欢看。
“好,”严木笑了笑,嘴边露出一颗梨涡。
他觉得陈麟声很果断,没有扭扭捏捏。他很喜欢。
而陈麟声看着他,心里却在想,妮妮也有梨涡。
须臾间,陈麟声的起床气荡然无存。
他不自觉放轻了语调,终于笑出来:“还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忽然变脸。严木见他笑了,仿佛又闻见红提香,他一时适应不过来。
“假如有需要我帮忙的,直说就好,”严木虽有些失望,但他依然真诚。
“一定,”陈麟声笑着。
礼貌告别,门关上,陈麟声松一口气。
一转头,妮妮已经吃奶吃到睡着。
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连忙去扶。
严木离开明逸酒店,驱车赶往山顶一处豪宅。
老友麦春宙约他吃饭,几个朋友说好了,下午要一起打麻将。
其实严木一直觉得,跟麦春宙打牌没意思。
一连输出去好几场,他终于讲出真心话。
“自从你摸清规则,我们就没再赢过,”严木按倒牌龙,无奈地讲。
“怎么,太子爷,谦伯没有教你两招?”麦春宙轻轻一笑,摸一张牌,垂眼看了,慢条斯理码好。
他和严木一起长大,知道严木的父亲是某帮派的话事人,而严木若是不离家出走,就是实打实的黑道太子爷。
“我算什么太子爷,”严木扔出一张,面上有些苦色,“你才是麦家的太子爷。”
“是啊,你才是太子爷,”麦春宙对面的女人也搭腔。
麦春宙含笑不答。
女人名叫雯卿,同在座两人都是自小的朋友,生得眉眼深邃,不施妆也醒目。
她一个都不放过,又转头看严木,笑着:“难道你打定主意一生一世不回家?”
“回去做什么,被他骂是化骨龙,”严木无奈。
严木和父亲关系不好,这几年更是急剧恶化。
麦春宙见他神色不好,揽回话题:“谦伯身体可好?”
谦伯是严木家的管家,如今退休了,开了一家茶楼。整个严家,严木就只和他有交集。
“我来时顺路见过了,一切都好,”严木点一点头,忽然,像想到什么,他闭上了嘴。
麦春宙很快察觉,他笑着:“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脸上从来都藏不了东西。”
“唉,”严木苦笑,“没什么,只是听谦伯说,秋宇曾经去找他。”
“啊,”麦春宙了然,没再说话。
“他去找谦伯请教。”
“请教什么,怎么偷东西?”
谦伯年轻时做贼佬起家,在电车上也能用刀片划人荷包,无声无息。
严木不再说话。
雯卿忽然欢呼,把牌推倒:“和牌,给钱!”
气氛一下子和缓起来。
坐严木对面的佣人吴妈不干了,她叹气:“就说我老婆子不该陪你们这些年轻人打牌,孙女的零用钱都要输光了。”
“吴妈,我的给你,麻烦你做晚饭,我们都在这里吃,”麦春宙将自己面前的一沓钞票零钱推过去,言语温和。
“什么麻烦不麻烦,”吴妈喜笑颜开,统统收下。
“好了,三缺一,打不了了,”严木往后一靠。
“做什么不打了,我运气正好呢,”雯卿自觉的从麦春宙和严木这里拿钱。
吴妈的钱她从麦春宙那里拿。
严木自己穷得一条裤子都洗得发白,也没有钱。雯卿就也从麦春宙那里拿。
麦春宙看见了,却并没有在意。
“你讲不讲道理啊,大小姐,三缺一诶,”严木懒洋洋。
“阿连不是要来吗,一会继续,”雯卿起身去卫生间,走着走着还要回头,“都不许走啊。”
他一走,两个人又无话可说了。
麦春宙看着自己的朋友,发觉他在发呆。
狡黠一笑,他问:“见到她了?”
“嗯。”
“漂不漂亮。”
“漂亮。”
此话刚一出口,严木就惊醒一般转头,撞上麦春宙颇有深意的眼神。
刚要反驳,却又笑了,再次靠下去。
麦春宙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真的喜欢。
“什么时候带她来见我们,我一定会备一份礼物。”
“八字还没有一撇。”
“怎么,她不喜欢你?”
“说实话,连朋友都不算。”
“那你就要努力些了,”麦春宙打开烟盒,掏出一根细长的烟。
“她说她家里出了事,最近没地方落脚,”严木目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麦春宙叼着烟,声音含糊:“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我都要借住在谦伯家里,哪有机会帮她。”
“我帮你,你不就有机会了?”麦春宙吐出一口烟,微微一笑。
“真的?”
“我有个房子正空着,一直没机会住过去,可以借你金屋藏娇。”
“太好了!”
“回头我把钥匙给你。”
“一言为定。”
“我去外面抽烟,”麦春宙起身,挥一挥手,让严木坐着。
后门外,麦春宙站在檐下,不远处花园里,一片没有花的玫瑰枝子,看起来十分寂寥。
他凝望着远方,缓缓吐着烟。刚要抽一口,就察觉到什么东西覆上了他的肩膀。
麦春宙抬手按住,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又转过了头。
“怎么站在外面,”为他披衣服的青年开口。
“抽烟,”麦春宙扬手示意。
“还以为你不愿意见我,”青年走上来,和他并肩。
“怎么会。”
“每次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我就很高兴,”青年轻轻说。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青年绕到他身前,爱慕地望着他的面孔。
麦春宙微微垂头,注视对方的眼睛。
因为要上镜的缘故,青年很瘦,眼睛看起来就更大,每一处五官都端正得正正好,眼睛里,笑容里,身体里,都有一种熟透的感觉。
像快要败掉的玫瑰,正盛开着,也浓烈着。
他有一副好相貌。
可麦春宙看仍然能看出对方相貌中的粗劣之处。极隐秘,藏在嘴角和鼻梁之中。像极了玫瑰将要熟烂,翻卷的边缘颜色暗淡。
太熟,就意味着即将腐烂。
青年仍然看着他,面带笑意。
一瞬间,麦春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苛刻。
因为不喜欢,所以总能品出一些不合自己心意的地方。
可青年却有越靠越近的趋势,他的眼中满是殷切和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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