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7)
贾放很慷慨地拿出了一块碎银子,让孙氏去置办材料和工具。孙氏嗔怪地道:“三爷,用这么些银子买萝卜还买一屋子回来了呢!”
贾放却不在乎,嘻嘻笑着说:“您只管挑好的材料买,萝卜要新鲜水灵的,别有疤,白菜不要有烂帮子的。多余的银子您留在手上以后用来采买就是。”
这也是他的习惯:以前做项目的时候,只要有预算,他一定会选用最好的材料。客户刚拿到设计和预算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贵,但等到项目完成,投入使用中,客户才会意识到贾放替他们做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对了,你回头切菜的时候记得先洗手,再将刀和砧板用滚水烫一遍,否则坛子里的菜容易‘长花儿’。”贾放碎碎念了一回。
福丫在一旁好奇了:“三爷这做菜的主意是哪里来的?”
贾放早有腹案:“给老太太守孝的时候,墓庐旁边那个庄上有人就这么做。我尝过一回,觉得不错,就记下了做法。”反正福丫和孙氏没法儿去乡下确认,贾放乐得夸夸其谈。
第二日,孙氏自带了福丫去采买,贾放趁他们祖孙不在,自己去水井担水,来回几趟,将自己院里的水缸都盛满了,吃的水和用的水都有了。
贾放出了一头的汗,但是自己很满意,感觉走起路来又轻捷了不少,不再感到虚弱,而且更有劲儿了。
但他亲自担水这一幕落在府里仆人眼里,则十分惊悚。人人见了他都退去半步,用讶异的目光望着他,脸上写着问号,仿佛在问:太太真的这么不待见三爷了吗?
贾放不理会,他担了水,又在自己院里打了一趟太极,顿时神清气爽,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隔壁宁国府,去瞅瞅那座会芳园。
《红楼》原书上记得清楚,会芳园本是宁国府的花园,大观园修建的时候,两府“先令匠役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①会芳园不仅是大观园的前身,在后来成型的大观园中,也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贾放从荣府后门出来,穿过荣宁后街,来到宁府后门。宁府后门半掩着,一个门房坐在台阶一旁,正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眼看就要睡过去了。
“原来是那府的三爷啊?”门房见到贾放,赶紧站起来招呼一声,“您来这儿有何贵干?”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去会芳园看一眼。”贾放并不隐瞒他的目的。
“会芳园?”门房吃了一惊,眼睁得溜圆,一副彻底醒了的样子,“您想进去会芳园?”
“怎么了?……难不成有女眷住在园子里,不方便?”贾放有点儿怯了。印象中这会芳园有座天香楼,原书中是秦可卿与贾珍私会的地方。如今虽无秦可卿其人,但保不齐有女眷住在这里呢?
虽然现在的他只有十三岁,但若有女眷住在园中,他也确实该避嫌。
门房盯着贾放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后脑:“我想起来了,您前阵子为那边府老太太守墓,不在府里,所以不知道。咱们这会芳园,被皇家封为御园啦!现如今园门上封着大大的封条,除了日常修剪花草的花匠可以从一个小门进去,任何其他闲杂人等都不能进的。”
——御园?
贾放听说这个消息十分震惊:这什么情况?
那门房以为贾放不信,拽着贾放进门。会芳园的一处园门离得不远,他把贾放带到门口,给贾放看门板上贴着的大封条。
门房看起来还挺想向贾放卖好的,双手一摊说:“我若是有钥匙,肯定开了那花匠进出的小门让三爷进去看看。可惜我没有。”
贾放只得点点头,拍拍门房的肩膀,说声:“谢了。”看了一眼被紧紧锁闭的大观园前身,掉头离开。
这和他的认知是不同的:原本以为宁府的院子只是寻常私家园林,是贾家的私产。现在竟然成了皇家的产业?
但是,他的目标——旷世仙园“大观园”,确确实实应该是一座皇家建筑。
且先不说《红楼》原书里“大观园”是贤德妃贾元春省亲时贾府为她修筑的省亲别墅,单就园名而言,“大观园”就注定是一座皇家名园——
“大观”二字,固然是指规模宏大,景致繁多,“天上人间诸景备”之意,但“大观”也是宋徽宗赵佶曾经用过的一个年号。
若论天下第一名园,宋徽宗赵佶在位时下旨营造的“艮岳”必然是首选。园子的面积不过十余里,峰高不过九十步,却坐拥“天下之美,古今之胜”,“园虽小而诸景皆备”,将中国古典园林的造园艺术直接推上最高峰。
然而艮岳建成仅仅五年之后,北宋都城汴梁便被北虏的铁骑踏破,艮岳的辉煌瞬间灰飞烟灭,留给后世造园师的只有令人唏嘘的文字记载。
而《红楼》一书中的大观园,亦是曹公在笔下所建的一方精神净土,寄托人生理想的桃花源。它在建成之后不久,也同样因为荣宁二府的“忽喇喇似大厦倾”②而彻底荒废。
艮岳的命运与大观园的如此接近,实在叫人忍不住感慨:这真是,“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②
但对于本行主业是建筑设计的贾放而言,在有生之年能够营建一座这样的名园,是他最希望迎来的挑战。
如能亲眼看见“艮岳”那样的名园,亲手筑起曹公笔下的桃花源,贾放愿意付出他所有的聪明才智。
“这座旷世仙园,就交给来我建筑!”——其实这个信念,在贾放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深深扎根。
会芳园成了御园又如何,他必定能找到方法,完成夙愿。
第8章
没能进入会芳园亲眼看看,贾放根本顾不上沮丧,他还有很多事。
他叫上赵成,从荣府后门溜出去。赵成带他去了京里手工匠铺最多的“打铜巷”一带,上回赵成带回来的一卷白铜丝,就是从那里的铜匠铺子里带回来的。
贾放第一次上街,总存了观察的心思,冷眼看去,只见果然是一片人烟阜盛、商业繁华。“打铜巷”上有不少铜匠、铁匠铺,外头是盛放成品的铺面,里头就是作坊,此刻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在这条街上,百姓常用的菜刀、剪子、铁锅、铜盆、铜壶、挖耳勺、汤婆子……但凡贾放能想到的,在这里都能见得到。
除了铜铁匠人,这里还有木家具、竹器、藤器、陶器、瓷器作坊与铺子,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贾放催促赵成带他去找上回买铜丝卷的那家铺子:“你上回带回来的货很不错,那家铺子看起来肯下本钱。就它吧。”
赵成登时伸手一指,远远的一排,连着好几个门脸儿:“三爷,在那里呢!”
贾放莫名有点儿吃惊:“这么大的铜匠铺子?”
赵成摇头:“倒也不是,只有顶头那一间是铜匠铺子。但这一排铺子里都是京城里顶顶好的手艺人,各行当的都有,背后都是一个东家。您不是说还要寻会烧窑的陶瓷匠人吗?咱们去了那儿问问就成。”
贾放好奇了:“背后是同一个东家?”
赵成:“那可不?打铜巷的‘百工坊’,听说那待遇可好得不行,外头是租铺面交租子,人家是每个月领月钱。世面上叫得出来名字的匠人高手,都挤破了头想进这作坊。但那也不成,作坊的位置有限,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赵成的解说,更加吊起了贾放的胃口:寻常东家都是躺着收租,这意味却给下面人发月钱。这万一要是让这些高手匠人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躺在旱涝保收的大船上吃大锅饭怎么办?
但在作坊里看到的情形却并不是这样的。人人忙碌,个个用功,即使没有几个客人光顾,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在做自己的事。
贾放小声问赵成:“怎么感觉没多少主顾?”
赵成“嗨”了一声,说:“这儿做工精,东西贵,主顾肯定比外头的要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