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415)
这样他深爱的那一切,就都能延续下去。
将来他托生,就还愿意托生在桃源寨。
那货郎转眼就被拖到了南中州大营之中,被强压着跪在主将南安王面前。早先那名将官禀报道:“禀报王爷,刚刚擒住了一名武元县来的探子!为杀一儆百,末将恳请,杀他祭旗。”
南安王双眼在那货郎面上身上一溜,便道他只是个远道而来的货郎,“探子”云云,只是杀来祭旗的借口。这位在南方滞留多日的王爷却并无详细审问这货郎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杀了祭旗。”
那货郎曾有片刻心里紧张,原本以为他的“滴翠亭”探子身份被发觉了,可如今听来,对方却只是随意给自己栽上个罪名,好为祭旗一事寻个理由。
如此粗心大意的将官,这么莫得本事的王爷!
货郎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对自己的家园生出无限的信心!——他,终于可以瞑目了。
那笑声蓦地从中断绝,人头落地,南中州南安王麾下原本的平叛各部,混着来自南夷的象兵,在这血腥残忍的祭旗仪式之后,缓缓向永平州的方向进发。
*
京城里,贾放被通缉,宁荣二府被京营守备与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荣国公贾代善却命将荣国府中门大开,并且在门口放了一张圈椅,自己扶着拐杖,坐在这圈椅里。
但越是这样,守在门外的官兵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皇家敕建的荣国府,当今天子亲自下令重修的御园,岂是尔等说闯就可以闯,说搜就可以搜的?咳咳……”
贾代善气力不济,说一会儿,就扶着拐杖轻轻咳嗽几声。但就是这样,官兵愣是不敢越过荣国公所在的那条线,不敢进入荣国府去搜查。
“更何况,皇上尚在府中御园之内,尔等到此,意欲何为?”
贾代善不愧曾为一代名将能臣,这番话轻声细语地讲出来,却自有一等威势,竟令荣国府外围着的官兵一起向后退了半步。
“皇上尚在御园之中?”领头的一名京营守备军官惊讶地问,“我等接到的消息是皇上在御园中失踪,我等赶来荣国府,是来……是来护驾的!”
他没敢把原本接到命令来“搜府”、“找人”的命令说出来,只说是“护驾”。
“既是护驾,尔等便在这儿护着吧!”贾代善说完,便缓缓地阖上眼帘,身向后靠在圈椅中,不一会儿便鼻息沉沉,就像是睡去一般。
那名军官几乎傻了,但此刻他们确实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商议了片刻,便着人去通知他们的顶头上司,新任京营守备的王子腾。
不久,宁荣街前的石板地面上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相貌俊朗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京营守备正四品的武官官服,正是前一阵子刚刚被提上京营守备这职务不久,同时被三皇子、五皇子等多人看重的王子腾。
王子腾一口气奔到荣府面前,翻身下马,径直来到贾代善面前,直接拜倒:“小侄王子腾,拜见叔父大人!”
这时,京营守备和五城兵马司的将官与衙役们才想起来,荣国府和都太尉统制王家……关系好像是相当不错的啊?
果然见贾代善慢慢地抬起了眼皮,紧接着慢慢扶着拐杖起身,将王子腾扶起来:“贤侄快快免礼!”
荣府门外围着的一圈人:……有戏!
王子腾却扶着贾代善坐回了他那张圈椅之中,年轻人单膝跪地,仰脸望着贾代善道:“叔父一向可好?小侄公务缠身,一向不曾过府探视,今日纯是临时抱佛脚,实属惭愧,叔父勿怪。”
贾代善抬起嘴角:“难怪旁人道你我几家之中,年轻一辈要数你最出息,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够诚实坦白,很好……很好!”
王子腾咧嘴一笑,道:“叔父既然不见怪,小侄就问了——皇上可是在贵府上?”
贾代善点点头。
“京中出了如此大事,皇上因何还是不愿出面?”王子腾自然指的是在这短短十来个时辰之间发生的事:监国皇子自裁,大权旁落,政出多门,群臣如同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贾代善则轻轻摇头,反问道:“圣心岂是你我可以臆测的?”
王子腾登时被噎住,一个字都驳不了。
但王子腾既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默然片刻,似乎对贾代善的言论表示同意,过了片刻却道:“但是三皇子大殓在即,皇上难道真的不想去一次东宫?”
贾代善温声道:“皇家之事,你我外人,还是不要干预得好。”
王子腾见贾代善这太极打得无比娴熟,只得轻咳一声,对贾代善道:“叔父勿怪,小侄奉监国皇子五殿下之命,有几句话要问一下叔父。”
他说着起立,轻轻咳嗽了两声,那言语声气登时换了。
“贾大人,本王初掌监国之位,甚至京畿防务及稳定民心乃是第一要务。皇上的安危亦是至关重要。本王想问:皇上如今可安好?”
五皇子一直是个深居简出,从不在旁人跟前露面的“透明”皇子,因此旁人没机会得知他平时说话声气是什么样儿,更少有人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
但贾代善见过五皇子,因此晓得眼前这个年轻将领竟将五皇子说话的口吻模仿得一模一样。
他面对一个监国皇子的“代理人”,即便是身为国公也不敢怠慢,当即撑着拐杖站了起来,拱手道:“回五殿下的话,皇上如今不可谓‘好’,但圣驾至少暂时‘安’。”
这话亦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又折了一个亲生儿子,皇帝陛下再怎么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按照贾代善的说法,皇帝陛下至少是安全的。
“本王但闻,圣驾在御园中失踪,可有其事?”
“并无失踪之事。皇上一直都在御园中。”贾代善郑重开口,竟然将此前对荣宁二府的指控一起给否认了。
“这……”围在宁荣二府之外的将官和衙役们惊呆了,要真是这样,他们这般苦哈哈地杵在这儿做什么?装树吗?
王子腾却似乎早料到贾代善会有此答复,一点儿都不惊讶,继续开口:“贾大人,本王问你……”
他一切都借五皇子的口气问出,以示自己全是为了公事,不得已而问之。
“……昨日皇上在园中之时,有人曾经在园中听见火铳的响声。可有此事?”
贾代善双眉一轩,道:“有——”
荣国府外登时一片哗然:火铳?当初太子殿下、荣国公本人都曾被这种致命武器袭击,火铳的威力甚至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似乎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似的。
“贾大人依旧坚持说皇上安好?”王子腾紧接着问。
“是!火铳于龙体无碍。”
“那么可否请皇上出来一见?”
“皇上自己不愿见各位,臣又有何法?”贾代善反问。
双方就这样僵在这里。
王子腾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换了谦恭,道:“小侄已经将上头的问话都转达完毕了,但是必须提醒叔父一声,只要小侄一声令下‘护驾’,这边这许多官兵,就能马上冲进贵府,找寻陛下的行踪——损毁财物、惊扰眷属什么的,恐怕都顾不上了。”
贾代善见状却直接坐回了圈椅之中,微闭上眼,道:“皇上就在府中御园之内,尔等若是敢无诏入内,便等同于谋逆。贤侄若是有这胆子,试试看也无妨。”
这一回合下来,两边依旧咬得死死的,王子腾可以以“护驾”为名,直冲进府,但若是进府之后,拿不到任何对荣国府不利的证据,甚至若是皇上真的好端端地就在荣国府中,那王子腾和他手下这些将官士卒的前程就全完了。
王子腾面上不显,心中却飞快地计算:这真的是空城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