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68)
赖氏叫了一声:“太太!”
贾放也在一旁惊呆了:“冷金”和“金华罗纹”是两种上好的熟宣,是在生宣的基础上加以重矾做成,专门用来画工笔图样的名贵纸品。
这么说吧,这两种纸,比他画出来的画儿还贵。
“快去!”史夫人一声令下,赖氏半个字不敢多说,赶紧低头去了。史夫人又回过头来对贾放说:“放哥儿掂量掂量,若是这两种还不成,就告诉我,我叫人拿你父亲的片子到街上去买澄心堂纸和薛涛笺去。”
那可真不用……贾放头上沁出一层汗。他这只是画草稿图样罢了,修改起来很是费纸,用澄心堂纸和薛涛笺,还真把好东西浪费了。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个啥?”史夫人一开口又都是絮叨:“你这孩子,我看你这儿笔墨也不全,我那儿还有各号的排笔、大染中染小染、大小蟹爪、大小著色,各种笔砚,各色颜料,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母亲开口。”
贾放:其实我只需要HB到6B的铅笔,再来块橡皮。
史夫人继续说:“你父亲有些幕僚在绘画上也颇有心得,詹光能画工细楼台,程日兴能画人物……你若是自己不耐烦画,大可让他们代你润色润色……”
贾放:敢情是让我找人代笔捉刀呀。
他当即婉言谢绝了,史夫人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面露得色:“放哥儿有这心性,将来学画必定有大成。”
至此,贾放彻底被史夫人给弄晕了,完全不知道这位今天突然跑来示好,究竟是什么用意。
史夫人却比他自如得多,将贾放的衣食起居上上下下都问过了,让他无论缺什么都来找自己,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临走之时,史夫人又转头望着贾放,说:“放哥儿近日在外头走动,见识也广博了不少。我得叫政儿多来走动,时常来跟你学学。”
“不敢当!”贾放汗都快冒出来了,他哪里知道史夫人是“一片真心”,是真的想要贾政多与他结交结交。他只当史夫人是客气,谁知史夫人离开之后不久,贾政真的来了。
兄弟两人十分局促地坐在贾放的小院中,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憋了半天,贾政终于说:“三弟,等你的园子修出一点眉目,千万请哥哥到园子里去看看,哥哥给你题个匾额啥的……”
贾放:……先谢过二哥了!
第52章
事实证明, 史夫人示好贾放,绝非一次兴起的冲动之举。自此之后,这位荣国公夫人对贾放时时嘘寒问暖, 不止送来了贾放需要的各色绘画用具,小院的吃穿用度, 集体上了一个新台阶——连孙氏和福丫的月钱都提了一等。
孙氏却异常镇定:“我早知道, 三爷是个贵人, 太太迟早都要善待三爷的。”
偏偏贾放是一个没有“贵贱”概念的人,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被区别对待的理由, 各项日常照旧, 甚至早间照旧自己去担水锻炼身体。登时把府里的仆下都吓坏了。
这头贾放在担水, 另一头就有贾府的仆人在旁讨好地说:“三爷,让我们来吧!”
贾放不为所动。
“三爷,您行行好, 还是让我们来吧, 要是教太太知道了, 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放继续向前走,肩上的扁担稳稳的。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一回,直到有天贾代善发了话,说是贾放担水是在磨练身子骨,任何人都不得干扰贾放锻炼,这才消停了。
除此之外, 史夫人还极力想让贾放搬到贾政院,和贾政一起住, 被贾代善拦住了。贾代善说贾放住现在的院子就挺好,以后反正是要进大观园住的。史夫人这才作罢。
然而贾政却依旧奉史夫人之命,过来贾放的院子, 来“向贾放学习”。真实情况是,这俩都不是能聊的主儿,往往对坐半天,一句话也说不上,彼此都浪费时间。
史夫人显然也没有告诉贾政为啥要日常与贾放套近乎,贾政每每坐着面对贾放的时候,都露着一头雾水。
贾放在习惯了这种“尬聊”之后,也尽量借这聊天的机会,与贾放说说京城之外的风土,人情世故之类,免得这位二哥眼里只有书本,读成一个活脱脱的书呆子。
贾政对贾放的接受度很好,毕竟是史夫人亲自发了话,让他到贾放处“学习”的。但唯有一样,贾放若是真说了什么,与贾政所学的“圣贤书”相左的,贾政会义正辞严地驳斥,直到贾放住嘴为止。
这一日,贾放将桃源村和大观园里的诸事办妥当,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还没进院,就看见福丫在院门口给自己打手势。
贾放一探头,见有人正坐在他的正屋里。正屋里放着一坛酒。孙氏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正屋里,一眼瞥见贾放出现在院门口,赶紧快步出来,也不敢说什么,只冲屋里努嘴。
贾放一瞅,这回他屋里总算不坐着那个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贾政了,却换成了一身酒气的贾赦。这会儿贾赦双臂都摊在桌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面前放着酒盅和酒坛。
贾放伸手掂掂,那酒坛已经空了一半。
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跑到他这儿喝什么闷酒?
贾放给孙氏比个手势,孙氏会意,溜出正屋,和福丫一道,先把院门关上了。
贾放伸手推推贾赦:“大哥——”
贾赦“哼”了一声,没抬头。
“您这是怎么了?……放心,这儿只有弟弟一个。”贾放小声说,凑近贾赦,登时闻到一股子酒臭,然后听见了一声啜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大哥!”贾放慌了神,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贾赦才是,赶紧自去关了房门,才小声地问:“究竟怎么了,说出来,弟弟许是能帮您开解一二。”
“这是……和大嫂拌嘴了?”贾放心说不大可能。贾赦明明和大嫂的感情那么好。
贾赦慢慢地抬起头,贾放方才看清他真个儿双目红肿,显然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好好地哭了一场。
“啪”地一声,贾赦一掌拍在桌面上,将那只酒盅拍得跳了起来,贾放也惊吓不小,拍着胸口说:“大哥,究竟是怎么了?”
“打小偏疼老二,罢了,我不在意;暗搓搓推老二上台,要谋世子之位,也罢了,父亲春秋正盛,当不当世子我都不在意……可是如今,为啥要欺我媳妇?”
贾放大概齐听出了个所以然,大约是史夫人和贾赦媳妇,婆媳之间闹矛盾了。
“您儿媳身怀六甲,她怀的,可是您的亲孙子啊!”贾赦说一句,就在桌上拍一记,唬得贾放心惊肉跳的。
“大哥,大嫂现下可还好?”贾放对妇人之事一窍不通,这会儿先吓傻了,“要是有任何不妥……得赶紧去找大夫呀!”
“早先是动了些胎气,现下好多了……”贾赦说到这里终于放松了一些,怒气一去,这眼泪鼻涕就全下来了,哭得甚是可怜。贾放还从没有想过,贾赦这样一个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家伙,会哭成这样。
他赶紧让贾赦祸祸自己的帕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您先说出来,心里也好过一点不是么?”
贾赦想想也是,便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今天教坊司大清仓,清出一批到了年纪的女子,发与功臣之家为奴。荣宁两府都分到了一些,因为荣国公今日连番立了大功,发到荣国府的人数还不少。
按照贾赦的说法,教坊司一向管理因罪被抄没的罪臣家人,罪臣家中的妻小往往被送入教坊司,从事各类文娱活动,例如唱歌、舞蹈、乐器演奏等,以及一些不方便言说的特殊服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专门负责为这些专业人士提供后勤服务的成员,这次清出的女子,主要属于这个群体(因为另一个群体往往等不到服役年限届满,就能找到机会离开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