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358)
好容易三皇子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来到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三皇子上去就要将老太傅扶起来,夏太傅却甚是强项,无论如何不肯起身,望着三皇子痛心疾首地抗议道:“周德瑜,当初真的是老臣没有教过你如何区分公私吗?公利,乃天下人之利,用于天下之人;而私利是以天下钱粮供我一人肆意……”
这么一套道德文章,三皇子从小就听得个烂熟,这时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之色,道:“老大人……”
他想叫夏太傅家去歇歇,这么大年纪了。
“公器私用,为的又是那等毫末小利……长此以往,你如何能慑服百官,又如何能取信于天下百姓?”
“是啊,三殿下——”
夏省身身后,多少官员一起叩头情愿。
“请三殿下收回成命!”
“本王这是下了何等乱命了,要你们这样一个个地跪在本王面前死谏?”
“三殿下命东南水师北上即墨,拦阻商旅运货之船,可有此事?”
三皇子“啊”了一声,想了一想,才否认三连:“不,本王不曾,本王没有!”
殊不知他犹豫的这片刻,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心虚和掩饰。
夏省身身后,兵部尚书向前膝行两步,道:“给东南水师的调兵令已经在路上,请三殿下立即下令,收回成命。”
三皇子这才明白,当日他曾与幕僚商量过此事,说既然北方海匪收服不了往来即墨的那些货船,那就干脆调东南水师去。怪船追不上,那就派水师在海上撒开大网拦截,捉一座怪船下来看看,不就都明白了?
谁能料到,他自己认为只是随口商议,他那些幕僚却当了真,再加上海匪们实在没能闹出什么水花,便真的把一纸调令送往了东南水师。
太仓促,太仓促了——
三皇子伸手一拍脑门,真的想要仰天长叹。
他这个监国之权来得太容易,也太仓促,根本没有让他做任何准备。说实话,太子突然遇害这种事,他也没有可能为此做什么“准备”。
他身边根本没有合格的幕僚,以往他结交的士子才俊,在那如意居里“清谈”起来头头是道,一到正经事务上就卡壳;平素里一个个都如吃花瓣饮朝露的仙人,一旦到了与百姓民生有关的议题,便无知得像是七岁小儿。
原本他一直觉得自己与太子相比,所差并不多。太子是嫡出,他的母族在朝中也是一等一的尊贵。自小开蒙,自太子太傅夏省身以下,各位名士宿儒从来都称赞他,才学不在太子二哥之下。
他一直不满二哥就因为一个“嫡”字,就能位居他之上。
可是如今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自己与太子的差距——昔日东宫那些幕僚,一个个深藏不露,却辅佐得太子治大国如烹小鲜。一旦东宫即位,这些人也会从幕后走向台前,顺理成章地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
但这一切他都没有。他手下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和没有脑子的酒囊饭袋——这调令竟然就往东南水师送过去了?还越过了兵部?
手握监国大权,三皇子还真的是有这个权力直接调动东南水师,而不需兵部尚书首肯。可是他刚刚主政就做这样的事,偏生还是为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理由……也难怪兵部一干人不满,难怪老太傅不满,难怪昔日都察院跟着自己混的那些御史也觉得脸上无光。
这就是他和太子的差距——太子身边的一切,都是为将来登位而设置的;而他身边的一切,都只是投机而重利之人,盼着在得他掌握大权之后能得偿所愿,中饱私囊。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太子的阴影之下挣扎着,却也同时纠缠上这些数不清的利益。
到了这时,他若还不能快刀斩下这些纠葛,那他就真的与大位无缘了。须知,他只是子凭母贵的皇子而已,论长,有大皇子,论实干,有老四,论爱,还有那个一直被养在暗处,护得好好的老六啊!
三皇子登时对自己说:周德瑜啊周德瑜,你要是跨不过去这个坎儿,那把椅子,就注定与你无缘了!
这位知道遇上了主政以来头回重大考验,他在脑海里飞快地转过一圈,马上做了决定,先伸手扶起了夏省身,一脸痛心地道:“老师,您教导我这么多年,您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众人一起抬头,瞅瞅三皇子,心想:难道真的将这位给误会了?
三皇子接着道:“下调令给东南水师,乃是因为渤海湾内海寇肆虐,扰得民不聊生。往来航运,不堪其扰,几近停滞。前日里我刚好面见了几位往来即墨的行商,深知海寇之乱不得不除,因此才下了调令给东南水师……”
这下可好,他当着这么多人说是调东南水师去剿灭北方的海匪,话一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三皇子一面说,心里一面滴血。明面上说是海匪,实际是某些人豢养的海上私兵。原想是到了关键时候控制一下海上商路的。
但此刻他为了将来还有希望能登上大位,必须做出一副秉持公义的模样,其实私下也是在和过去那无数纠缠在他身上的利益做切割。
“尚书大人,兵部那里,理应先知会。确是我刚刚上手诸般政务,疏于管理手下,以致乱了章程,周德瑜向大人请罪。”
他虚心地向兵部尚书请罪,直接上前一拜到底了,唬得兵部尚书跳了起来,拉着三皇帝就道:“三殿下,万万不可,小臣受不起。不过是程序颠倒,补一补公文即可。只是这东南水师北上,兵饷和修整船只的费用……”
三皇子的心继续滴血,嘴上却说:“我来想办法!”
兵部尚书登时露出满意的神色,赞道:“原来这只是一场误会——”
夏省身登时在一旁补一句:“那么便盼着水师尽快北进,剿灭北方为患多年的海寇,还百姓一处平靖的海疆。老臣在京中,日夜等待此等喜讯。”
这位太子太傅是个人精,他见三皇子改了口,说调水师乃是去剿灭海匪。但是关于“雪花糖”“雪花洋糖”的那点儿利益纠葛,谁还不知道啊?一心支持自己学生的夏大人,家里也天天喝着加入洋糖的甜汤“补身”呢。
夏省身这么说,也是逼迫三皇子不能再反口,更不能暗中继续指示水师攻击商船——若是东南水师北上之后剿不了北方海匪,那么他还会继续说道。
“多亏老臣今日到此,当面问了一个清楚。否则老臣险些向的皇上谏言,请求皇上将所有军务都交与大殿下处理……”
“既是一场误会,那便算了。”夏省身笑呵呵地,顺着三皇子的搀扶,起身缓缓离开。只是老大人眼中不无告诫之意,三皇子心中则不无怨恨之情,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
洋糖又双叒叕卖不出去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户人家。大家盘点了一下库存,再算算砸进去的钱,着实有些肉疼。
原想着借着三皇子监国主政的东风,顺势好好地赚上一笔,谁曾想到头来却是个坑。
原本听说三皇子还有心安排,封堵上渤海湾那条海运的商路,谁曾想最后尘埃落定,却是他自己干翻自己人?
这些大族们登时都心凉了。手上的糖也攒不住,搁久了会生虫,怎么办?要不就扔了,或是倒河道里吧?
有一家实在是懒得处理,干脆倒进了自家园子里的一池碧水之中。第二天起来吓了一大跳,只见那池水竟变成了红色——幸好只是红中带一点儿粉的艳色,不是血色,否则没准刑部还要上门查凶案呢!
这粉彩色的荷塘美翻了,顿时成了京中一景,惹来不少亲朋好友齐聚赏玩。
也有一两家效仿的,往池水里倾倒洋糖,没过多久便后悔不迭——池里养了多年的锦鲤全都在这“糖水”里翻了鱼肚。
而最先那座粉彩荷塘则变成了一座臭荷塘。
京里人尚且懵懂着,却有人给了解释,说这是水里加入了过多的糖,导致富“营养化”,红色的藻类迅速繁殖,才生出了粉彩色的荷塘。但是因为藻类过多,夺去了水中的氧气,鱼儿无法呼吸,便都翻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