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184)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已经颇高,身材却有点儿瘦,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上一件剪裁得体的二品大员官袍,腰间围着玉带,足下蹬着官靴,踱着方步向前,一路上与候在路边的修路工人点头招呼。
他能记住大部分工人的名字,这令工人们非常激动。有时他还停下来,与路边的工人寒暄几句,听见什么,就立即吩咐自己身后的人记下。
袁县令就在这彩声掌声之中,望着这名少年缓步向自己走来。
袁化也是为官多年的人,以前在别处当官,那些万民伞、万民靴之类也收过不少,只是那些百姓有多少是真心感激,有多少只是当地乡绅做戏,他自己倒也心中有数。
但见眼前这少年,每个人见到他都流露出那等发自内心的爱戴与喜悦,袁县令心里着实是酸,酸透了——
他原本只道是,对方乃因家族荫庇,圣上独予青目,未及弱冠便身居高位,虽然让人羡慕,但深心里不免暗自鄙夷。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服,这少年,身居高位,自然也有身居高位的道理。
袁化心头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新任节度使,即将入驻文庙的那一位。而他身后的李师爷已经上下牙打架,的的抖着颤声问:“是……是他?”
桂遐学稳稳地回:“对,是他!”
这时,一直候在道路两旁的两名荣国府来的护卫已经大踏步上前,单膝跪地,向贾放行礼:“拜见少主人!”
贾放唤起之后,这两人便就此守在贾放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身为幕僚的郑伯宜和南永前两人,见到贾放则没有跪拜,而是一揖到底。贾放将两人扶起,道:“郑先生,南先生,两位一路跋涉辛苦。”
郑伯宜与南永前一起道:“贾大人一路亦辛苦了。”
袁化木愣愣地站在郑伯宜与南永前身后,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身为平南节度使的贾放,竟然第一站直接去了桃源寨。
但细想来这也顺理成章:桃源寨本就是人家的封地。
他见到贾放眼光湛然,慢慢地扫过来。袁化一凛,马上醒悟过来他该干什么了。
“参见贾大人,”袁化正式行了下官参拜上级的大礼,“此处道路局促,下官礼数亦不周全,万望大人海涵。”
他身后跟着的师爷、书办、班头、衙役……一股脑儿地跟着跪了下去。
倒是来自武元县的民夫们,心想对面桃源寨的人一个都没有跪的,为啥俺们要跪,因此大多数都站在道路两边,一起打量眼前那位“长得忒好看”的年轻官员。
“袁大人,”贾放俯身,将袁化扶起,“袁大人操劳民生大计,事必躬亲,本官此前在桃源寨已经领略过了,甚是感佩。袁大人只要日后继续以百姓为念,在这武元县任上,必定能做出一番成绩。”
三言两语,袁化听得心头大为舒畅,连忙谦虚了两句,登时连那“两成”和“八成”的进度对比一起都给忘了。
但是这位袁大人还是不大明白,贾放说他之前在桃源寨已经领略过自己对民生大计的参与,那到底是什么事?他上次确实曾去桃源寨参加青坊桥的落成典礼,当时没见到什么大人啊!
贾放的眼光便转向袁化身旁:“这位是贵县的师爷吗?”
袁化赶紧称是:“回大人话,这位是李师爷!”
贾放微笑道:“李师爷,您还认得我吗?”
李师爷头垂得低低的:“认……认得,不不不不,不认得,下官没见过大人,更没说过任何冒犯的话……”越说声音越小,越说那上下牙就越是打战。
贾放见他怕成这样,当下不再吓唬他,只管笑道:“这样啊,那就没见过吧,我一定是记错了。”
他无意再与李师爷这样的小人计较,不再理他,扭头看向桂遐学,露出舒心的笑容,道:“又见面了。”
桂遐学自管自爬起来,也笑着回:“是呀,又见面了,真好!”
“对了,你上次说的,用来烧制水泥的那个碳酸钙,是不是就是这山体的主料?天长日久,雨水侵蚀,一样会把这山掏空是吧……”
桂遐学一见到贾放,根本顾不上上司还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只管一股脑把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都问出来,一一向贾放印证。
袁县令与李师爷只管缩在一边,惊讶地看着贾放自顾自与桂遐学交谈,两人并肩一道,朝武元县的方向过去。
*
贾放到了武元县中,留心这武元县城的规制。只见县城不大,从城南到城北大约二里半。但就是这样一座县城,依旧拥有一座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城墙,一丈半到两丈高,青灰色的墙砖砌成。
这座城墙的存在惹得贾放问了一句袁化:“袁大人,此地可曾遇过战事,可有盗贼出没?”
袁化也不知道,别过头看了看李师爷。
李师爷却是个将县志翻过好几遍的,当下恭敬回答:“回贾大人的话,此地在三十多年前曾经遭遇过七洞十三寨的反叛,官军在此困守了半年才终于盼来援军。此后便再无反叛之事。但是周围山间曾有盗贼出没。因此这城墙,还是相当管用的。”
贾放听了便赞道:“李师爷却是对本县的历史知之甚详。”
一句话夸奖,那李师爷放下了心头大石,如释重负,一时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他不晓得贾放的脾性,贾放待人相当宽容,他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有其长处与强项,应当人尽其用。早先李师爷对他言语冒犯,毕竟也是因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是凭借“刻板印象”信口胡言,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吓他一吓,也差不多够了。
一行人停下来看了一下县城南门的瓮城,接着往里走。
贾放只见城中人口不算多,但是商业相对繁华。正中一条主街上,一排一排地挨着,全是商铺与饭铺,大致猜到县城应当主要是官员、衙役、商人、读书人所居,以耕种为生的百姓大多聚居在城外村落。
武元县的县衙在城正中偏北处,面对一个丁字路口,坐北向南,十分威风。
而武元县给自己安排的“府署”,是一座文庙。文庙的大门共有三间,在武元这样的小地方已经算非常气派了。
一路来时,郑伯宜已经向贾放交代了大致的安排:他建议不要将文庙的匾额拆去,直接改成节度使府署,而是在文庙的匾额之下,另行挂牌,表示这是“节度使指挥所”,这样既不骚扰地方,又能够将贾放与文曲星君这样的人物联系起来。
贾放:明白了,这个时空的人也已经熟练使用“心理暗示”这一手法。
一行人入得文庙,便见到文庙里面已经大致改成了府署的形制。文曲星君的泥塑和孔子像被挪到了最后一进的最北端,意为“孔圣坐镇”。前头两进之中,第一进为办理日常公务的地方,第二进则为休息和歇宿的区域。
房子在郑伯宜的主持之下,前前后后都收拾过,第二进居住区的墙壁都粉了一遍,显得干净敞亮。贾放看了看,觉得很满意:这里除了没有卫生洁具之外,已经基本达到他的居住标准了。
这时天色已晚,袁县令亲自来请,邀请贾放到县城里最大的酒楼去吃席,并且见一见当地的乡绅。
贾放婉拒了,表示他第一天到此,必须赶着将上任以来的公务全都处理完毕。
袁化脸上登时显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之情,对贾放大唱赞歌,这才带着李师爷和桂书办离开。郑伯宜才得机会,将这一段时间以来,贾放这个“平南节度使”积压的一大堆公文全部抱了出来。
贾放这个官职最大的好处是,他不需要与前后任交接。“平南节度使”是直接空降到南方地区所有官员和兵将头上的神奇存在。
他目前也不需要处理什么实际的公务,唯一需要做的是待在他的府署里,等待南方各地的官员赶来这里见他。通过这次会面,他可以考虑对各地施加一些影响,也可以只是借此机会认识一下各人,混个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