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429)
他在藕香榭里这样一激动一站,藕香榭外头的人全都被吓坏了。宫中侍卫们刀剑出鞘,贾府的家丁们猫下腰准备出击。贾赦顿时满脸忧愁,心想:老三,千万别冲动。
“是的,我过得不好,旁人就也别想称心如意。”五皇子双目直视贾放,他有手铳在手,贾放的声讨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可是你知道南方的象兵是怎样全军覆没的吗?南安王那么多叛军,在永安州府城下没能撑过一盏茶的工夫……你自以为厉害的火|器,在行家眼里看来根本什么都不是。”
贾放话音一落,五皇子明显被震动了。他盘算得好好的南方大计,有象兵在,甚至还给南安王那里送去了十几枚手铳……竟然像贾放说得那样不堪一击?
他转头向四皇子看去,四皇子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格物书院干的。
“我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拥有这样一座园子,这园子给我提供了很多资源,”贾放快要被眼前这个昏悖的老五给气死了,“可是这园子岂是只一味索取就行?你总得用这园子里的资源,为世人做些什么,推这世间向前发展不是?”
“我那座园子刚到手的时候,也不过就像你说的,土地、稻田、老实巴交的农人,太子和三殿下还给我安置了一群身患疾病的移民到我的土地上……”贾放一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他到手的,只是一个拥有大部分农业资源和少量人口的南方普通村寨。通过多少年的努力,他才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更是在联手水宪之后,才终于奠定了两地共同的工业基础。
“而你,不过是取得了几枚火铳几枚手铳,就妄想控制这世间,你……”贾放差点冲口而出,说这五皇子太傻太天真,后来突然想起来,在这藕香榭里,对方才是强势的一方,好不容易忍住了。
五皇子却已经提起了手铳,指着贾放:“这又如何?我至少还有这件武器,只要我愿意,你马上就能住嘴——”
贾放果然住嘴:他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发泄过了就算完。
谁知四皇子在一旁插了一句嘴:“致知格物……”
贾放连忙道:“对!”
如果按照四皇子所走的那条路,改革教育,扭转科举风气,推动对自然科学的研究,长此以往,势必也能发展到现在他与水宪所走到的这个高度。虽然可能会慢一些,但是只要耐心,就一定能看见成果。
除非躺在祖先留下的财富上不肯动,否则总能找到推着这个世界向前走的法子。
五皇子却挥动手铳,冷笑道:“今日请你们来,不是听你们一唱一和的。”
但是他心里何尝不后悔——当初在义忠亲王的后院,他自以为发现了宝贝武库,和旁人的多年经营与踏实积累一比,却什么都不是。
他从未付出什么努力,只是一味等待着上天给他这个苦命人更多的赐予。
为何他就想不起要将那手铳拆开,学会了这技术,再多叫几个匠人,一样多仿造几样呢?
或许这就是他和贾放的差别吧。
“我知道你这座园子一定能与别处连通。”五皇子用手铳指着贾放,“快带我去……如果你想要四哥活命的话。”
贾放既然能在这大观园与南边迅速来去,带来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很多的消息,这大观园里一定有古怪,而且关键只在贾放身上——五皇子早已算到这一点,并认为这是他脱身的唯一机会。
拿四皇子做饵,料想贾放这个傻乎乎手足情重的,一定会现身。他挟制贾放逃脱之后,再杀掉贾放,大观园里的神通消失,旁人就再也没法拿住他。
于是藕香榭内的三人起身开始行动。
“退开,退开——”贾赦紧张无比地指挥宫中侍卫和府里的家丁护院赶紧让出通路,“别让对面狗急跳墙,伤到我家老三!”
而这边三人离开藕香榭之后,却由贾放领着,一起进入了早先皇帝陛下遇袭的暖香坞里——按照贾放说的,暖香坞是从藕香榭到稻香村去的必经之路。
“等一等!”五皇子在暖香坞的屋子里发现了铁砂铅子的痕迹,也在粉墙上看见一点点残存的血迹,“这……”
“你哄骗双文替你复仇,但是她悬崖勒马,没有动手,到时你早先安排埋在宫中侍卫里的人动了手,伤到了陛下!”贾放平静地回答。
五皇子面无表情地听完,回答一句:“没用的东西!”不晓得是在说双文还是那个侍卫。
贾放却想了想,道:“其实……直到那一日我才晓得这座暖香坞有什么样的特异之处。你想知道吗?”
五皇子听见贾放还是如此“发散”,一口气再次往上撞,开口怒道:“还磨蹭什么?你真要逼我对四哥动手?”
贾放忙道:“别……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以为你会想看看那些最要紧的回忆。”
最要紧的回忆啊……
五皇子听见,脑海之中便自然而然地涌起各种景象。
与此同时,贾放与四皇子同时抬头,望着面前一道粉墙。四皇子“咦”了一声,道:“那不是……”
——那不是我们年少时?
“是的,那是……五哥的,最珍贵的回忆。”贾放在旁补充了一句。
五皇子茫然地抬头,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给击中了。
铺满了整座粉墙的,像行乐图一样的景象——那是他小时候,确切地说,是生母还未告诉他身世真相的时候。他那时真当自己是哥哥们的亲兄弟,跟在哥哥们身后玩耍……
那是大哥年纪最长,已经被丢出去习武练兵,他并不熟悉,二哥三哥四哥,却是总在一处的。
二哥是嫡子,日常会端一点架子;三哥对他却是最好的,总是叫他的小名,“阿珩、阿珩……”
五皇子忍不住要落泪——就在他亲手送三哥归西的时候,三哥曾也这么唤过他。
为何世事这样残忍,造化如此弄人?为何他就托生在母亲腹中,为何他与这些哥哥们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手足?
在这一刻,五皇子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他所恨的,恐怕并不是兄长们,他恨的是这命运,让他没法儿继续像以往那样,快快乐乐地在哥哥们身后当个小跟班,他恨的是自己从此被迫沉寂——所以他才感受到不甘,才起了杀戮之念,想要夺权……
一旦踏出第一步,就一环扣一环,再也停不下来了。
五皇子立在暖香坞之中,面对他自己最“珍视”却从来不自知的回忆,怔了半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双眼通红,就像是刚刚大哭了一场似的。
“我明白了,”他冲着贾放喊,“是我不配为人!”
“——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这世上原本有人爱他,愿意护着他,他却辜负了旁人的好意,就这样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到了绝境上。
他突然举起手中乌沉沉的铁铳,铳口对准了贾放的面孔:“但既然是一样的人,我绝不能走在你前头!”
四皇子大惊失色,伸手去拉贾放。
贾放也来不及反应,对方手里那不是长长的火铳,就算他再敏捷,也来不及再次做出“脚踢火铳”那样的动作了。这时他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看见了水宪。
身在这暖香坞里,果然能看见最暖心的回忆——贾放这样想着。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血光乍现。
贾放与四皇子在原地愣了片刻,一起冲上去查看五皇子的情形。只见对方面上一片血迹,一直延伸到脖颈、胸膛、手臂……
那枚已经用过很多次的手铳,终于——炸膛了。
五皇子想要在死前拉上贾放垫背,谁知他手中的武器不济,先害了自己。
五皇子却一时没能气绝,他转动着尚自能睁开的左眼眼珠,努力捕捉贾放的身影,左边嘴角拼命向上扬,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