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嘴里数落自己的缺点,孟光卢气得不行:“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既然那么大的地界容不下我,你为你的兖朝皇帝尽忠,我在关外为各位大汗效力,各为其主,还不能让你满意?”
“二师兄,你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班贺目光澄澈,注视着他,嘴角带着微微笑意。
他如今的处境,使他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班贺没有点破,但这十分显而易见。若他真为那些汗王效了力,也不会待在这个小小的毡房内。
“你想让我不要为撒都海大汗效力,再简单不过。”孟光卢冷声道,“你把师父给你那块天铁交给我。”
班贺道:“那块天铁致使我们师兄弟反目,我送给了一个人,之后再没有碰过。”
孟光卢愕然:“你给了谁?”
班贺沉默片刻,转脸向外唤了声:“言归。”
抱着双臂守在毡房外的陆旋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动作起来走了进去。
孟光卢盯着应声进来的高大男子,站在班贺身后默不作声,如同一尊雕塑。
他的目光落在陆旋的双手上,眉头半天没法放松。
“这是师父给你的那块天铁?”孟光卢问。
班贺:“千真万确。二师兄,你知道我的,能给你我绝不会二话。但我已经赠予他人,要不回来了。”
孟光卢面露不屑:“你就这么将师父给你的东西交给别人?哼,师父泉下有知,肯定会后悔交给你。”
“不,恭卿只是将那块天铁制成手臂罢了。”陆旋开口道,“我此生都会追随他,因此只能算作换了个模样放在身边。”
孟光卢目光转移到他脸上:“你以为,说这样的话我就会信了?”
陆旋悍然道:“我若是有一句虚言妄语,便叫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想要得到班贺二师兄的认同,孟光卢也为他的态度内心差异。
良久,孟光卢转过身去,坐了下来。
“我是和你有私仇,但我从未想过背叛大兖。我知道你来是做什么的,你来确定我有没有叛国,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他重新拿起那只机械小鸟,“不过我是不会和你走的,我还有些事要做。”
班贺:“二师兄……”
孟光卢眉头又皱了起来:“非要我赶你才走吗?我还不想见到你,等我想见你了,自然会回去的。”
班贺注视着他的背影,二师兄也年近半百了,此次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就像大师兄那样,孤身葬在隗江边上。
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同陆旋一起退出毡房外。
两人上了马,离开这片驻扎地。
“我发现……”陆旋冷不丁开口,班贺向他看来,他慢吞吞说道,“离家出走,是不是你们师门传统啊?”
班贺:“……”
他哑然失笑,轻轻摇头,不做解释。
逃避是最简单的事,迎难而上面对,才不容易。
在这点上,他就很不如陆旋。
两匹马齐头并进,在驭手的有意引导下挨得更近。
班贺忽然探身,隔着面巾在陆旋的嘴角印下一吻。
那样浅淡的一个吻,还带着沙尘味,陆旋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等想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摘班贺的面巾,班贺努力招架了几下,连忙用回去再说这句话应付。
广阔天幕之下,两匹马一路奔驰,头顶银河流动,斗转星移,荧光铺就前行的路。
第327章 正文完
延熙六年,九月。
乌尼吉亚征发北蛮各部族士兵,组成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发起进攻。
无论北蛮联盟使用何种战术,所有的战略部署都会被陆旋提前得知,洞若观火。
班贺那位二师兄虽然不肯同他们回来,但一直暗中传递着情报。陆旋原以为那是个穷凶极恶,为了一块天铁迫害同门师弟的大恶人,看来实际上并非如此。
有这样一个助力,陆旋万没有推辞的道理,理所应当地接受了。
虽然眼下孟光卢是在北蛮的地盘里,但等到战事结束,这些也就不成问题。
撒都海部前线被兖朝军队打得溃不成军,战线一退再退,而后方也不再稳定。
满赤仑大汗诺加趁乌尼吉亚出征,联合数个小部落进攻撒都海,分走大片土地。
腹背受敌的乌尼吉亚于十二月兵败溃逃,带着自己的亲信部队向北方逃窜。
一度主宰北蛮联盟的撒都海部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而另外两个被忽视的小部落,满赤仑与查哈尔部却在此时崛起,形成新的势力,以极快的速度取代了撒都海的地位。
西北捷报一封接一封传来,堆积在皇帝御案前。威胁大兖数十年的北蛮联盟就此瓦解,为边境百姓带来长久的安宁。
延熙七年,一月。
满赤仑大汗的亲笔信也送到了都城,诺加向兖朝皇帝承诺,甘愿俯首称臣,年年进贡,广开商路,结百年之好。
赵青炜放下奏疏,用力呼出一口气,如同严冬苦寒中喝下一口暖汤,浑身上下都熨帖了。
他闭目沉浸在创下功绩的喜悦中,他要给功臣嘉奖,以示重视!
“陛下。”长赢走进来,轻轻出声,“皇后殿下在门外,等候接见。”
赵青炜过于激动的情绪稍稍冷却,哦了声:“让她进来吧。”
这是,华明德自尽后,皇后第一次主动来见他。
华云荣进入殿内,停在三步之外,跪伏在地:“妾身请陛下降旨废后。”
赵青炜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华云荣认真道:“妾身嫁与陛下多年,却未曾育有一子,犯七出之条,无子。试问身为皇后,却无法为皇帝生儿育女,如何能做六宫之表率?”
他们之间,有着七年夫妻之名,却未曾有过一日夫妻之情。
华云荣知晓皇帝不喜欢她,表面功夫都欠奉,但那都不重要,只要她恪守本分,做好皇后应做的。
但父亲自尽,使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下去。纵然是父亲的愚蠢与轻慢害死了他自己,她与皇帝之间,也始终会隔着父亲的性命。
身为皇后的职责,让华云荣没有在边境战乱时提出这个请求,无故废后一定会引来朝堂震荡,也会扰乱民心。现在西北战事已定,也是时候向皇帝表明心意了。
赵青炜愣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他的皇后。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他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废了她,也从没想过要废后,那句话反而从华云荣的嘴里说了出来。
“不,我不会废后的。”赵青炜下意识说了出来,现在一切都走向正轨,废后毫无意义,只会带来骚乱。
他不会让废后成为他人口中诟病的理由。
华云荣双眸黯淡,看破他心中的想法:“陛下,您会成为千秋帝王,会有无数的女人与子嗣,皇后并非一定是同一个人。”
赵青炜站起身上前,将华云荣搀扶起来,语气放得轻柔:“皇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废掉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太医说你思虑过重,才会身体不好,往后放宽了心,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
他轻轻握着华云荣的手,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华云荣却如坠冰窖,望着他的双眼渐渐绝望。
赵青炜不敢触碰她的眼神,握紧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劝走了皇后,赵青炜再看桌上那些好消息,也失了兴致。
戌时,班贺受诏入宫。
赵青炜命人备好酒菜,邀班贺一同小酌。
“陆将军同我说,他想待在西南。”赵青炜余光观察着班贺的脸色,见他毫不意外,心下暗叹,果然还是无法改变。
班贺道:“陛下何必太在意陆将军身在何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陆将军无论身在何处,都会随陛下号令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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