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熠笑着退回原处:“你看,你比陆旋圆滑多了。”
这问题,难道皇帝还问过陆旋?疑问很快得到了回答。
赵怀熠说道:“朕问陆旋,他却反问朕,这件事可会对谁不利?是否伤及天下百姓?朕说不仅不会伤及百姓,或许对百姓来说还是件好事。他便说,他身负皇恩,只要朕做了决定,他任由差遣。”
班贺一阵无言。
这样不明所以的话,还能给出答复,也不知道陆旋是一根筋还是少根筋。
“他啊,可惜生在了这个时候。”赵怀熠低声道。
班贺没听太清:“陛下说了什么?”
“没什么。这话只是随口说说,不必往心里去。”赵怀熠道,“朕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无人可问。只有你这样的孤臣能听我说两句。”
班贺道:“陛下是天子,尊贵无双,能与臣畅言,是臣的荣幸。”
皇帝到底在想什么,班贺也实在是糊涂了。
皇帝在酝酿一件大事。
一件满朝官员都不会赞同的事。
那会是什么?会与他的身体有关么?班贺被这无法串联成整的点点零碎信息困扰。
他毫无察觉便罢了,偏偏能意识到这迷雾重重下暗藏着可能会翻天覆地的波涛,半知半解才是最令人折磨的。
班贺离宫就找到陆旋,质问他到底和皇帝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旋并不觉得自己的应承有问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何不妥?”
“不妥,太不妥了!”班贺对他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感到无奈,“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将自己与他捆在了一条船上,就没想过,万事都要留一条后路?”
“我不需要后路。”陆旋牵着他的双手,眼神注视,“你早该知道的。我做出的选择从不会后悔,我不是早就已经和你绑在一条船上了?对皇帝,不过是他重用我,我为他所用的交换。”
班贺放缓语气:“可皇帝他不是你可以应付的,他想要利用谁、抛下谁,翻脸无情。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言归,你明不明白?”
陆旋静静凝视着他,那双乌黑的瞳仁里满满映着他的身影。哪怕班贺现在愁容满面,他也一点儿不着急,反而笑起来。
班贺睁大双眼:“你笑什么?”
陆旋摇摇头:“你总算是吃到苦头了。”
班贺更是莫名,陆旋努努嘴:“我以前,也总猜不到你要做什么。”
班贺一愣,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脑中琢磨片刻,哑然失笑。
“你这家伙……”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倒不觉得这是坏事。能被人利用,不是说明我有利用价值么?”陆旋靠近班贺,与他额头相抵,“那可是皇帝的谋划,从龙之功,加官进爵……哪个不值得我冒险?”
“都不值得。”班贺没好气道。
正因为是皇帝,所以才令人担忧。
他已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还有什么需要他如此谋划?
班贺不想和那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家伙说车轱辘话,索性提上酒去找顾拂。
他要问问顾拂看相到底准不准,当初说的话有没有一句是真的——陆旋到底是个什么面相,能让他这么不怕死啊?
被班贺找上门来简直是千古一遇,而且还是要问相面这种事,顾拂拉着他推杯换盏,佐着酒,倾尽所学为班贺分析了个透彻。
不管班贺信不信,他反正是说高兴了。
顾拂醉得双颊酡红,说到兴起,拔高了声调,高高举起一只手:“我来算算他什么时候死!”
半醉的班贺懒得拦他,前边那一堆话左耳进右耳出,倒是这句让他有了些好奇心,支着耳朵听。
顾拂在指节上来回掐了几道,把手收了回来,低着头盯着自己出现重影的手指头,小声嘀咕:“……这小子,命还蛮硬的。”
“……”
算了,班贺也没指望过他真能算出个什么东西来。
就在皇帝说出想让陆旋前往西北的话后,京城下了几场大雨,例行找到钦天监算行军的吉日,却得到近期不宜向西北行军的回答。
于是铁羽营只能耽搁下来,继续与京营一同操练。
六月初,京城多日大雨,昼夜不止。好在京中排水与沟渠系统完善,在街道衙门的昼夜忙碌,及时四处疏淤下,城内没有积水。
京城的大雨让皇帝心中不安,六、七月是汛期,京中尚且如此,还不知别处如何。
六月初七,京中收到消息,渝州大水,大小街巷尽成河渠,车马不能往来。
房屋倒塌,百姓淹毙,几乎触目皆是。
皇帝紧急召工部侍郎班贺入宫,第二日便下了谕旨,命工部侍郎前往渝州救灾。
第200章 水灾
水利工事,防涝修堤都是工部的分内事,工部右侍郎是办外差的首选。一直以来皇帝都没有外派过班贺,这回情况紧急,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班贺从宫里回来,马不停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前往渝州。
陆旋见他面色凝重,问道:“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班贺深深叹了口气,手上不停,“皇帝命当地官员收集受灾情况,传回京中的数目,已有百名百姓遇难,多个村庄被洪水吞没,这还只是官员传回来的,为了不让皇帝问罪,他们会往少了报,实际情况只会更糟。”
“渝州下面有一个盐场,那里的盐池是我朝境内最大的盐池之一,近十分之一的盐产自那里。若是灾祸扩大到盐池……”他摇摇头,不敢设想。
历史记载几十年前盐池曾因洪水遭到过破坏,也是数十日大雨,导致客水入池,盐大坏,灾害影响延续数年,不能产出高品质的盐。
多年来,为保护盐池的安全生产,工部不断修建完善周边水利设施,甚至将周边河流进行改道,只为不再重现当年的惨状。
此次渝州大水,班贺非去不可,必须亲眼确认。
陆旋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要去?”班贺停下手中动作。
陆旋点头:“我带兵和你一起去。大水若是情急至此,路上肯定难走。一路运输救灾物资,到了地方还要修复水利,少不了要人。让我帮你。”
班贺思索片刻:“倒是可行。不过,得有皇帝的命令。”
“和你去救灾,皇帝还能不允?”陆旋说完,当日就向皇帝请命,愿带兵与工部侍郎一同前往渝州救灾。
果然很快得到批复,皇帝允了他的请求,下诏命他带领铁羽营随班贺同往。
铁羽营骑兵行程快,班贺也弃了马车,与他们一同骑马上路。救灾能早一日便早一日,只争朝夕,他们一路疾驰昼夜不歇,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渝州。
还未到达渝州地界,大雨穿透蓑衣,将所有人浇湿,马蹄已被水淹了半截。还未见到城池,就已经对水灾的严重性有所预感。
前往渝州的要道被阻断,还好他们是轻骑兵,没有携带太多重物。
沿途一路,班贺亲眼见到城外状况触目惊心,沿途所有村镇成一片泽国,倚靠山脚的村庄因山水下注,尽数漂没。
渝州年年洪讯,过去几年似乎老天爷手下留情,朝廷救灾及时,未能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今年却情况格外紧迫,远超往年。
工部修筑的堤坝没能完全挡住暴涨的洪水,多处决口泛滥,淹没了城外农田村庄,百姓流离失所,城内也淹了水,深处高达七八尺。
逃出城的百姓已经到了地势高处,或是前往其他城镇,被困在城中的百姓还不知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在城外找到一个地势稍高的位置暂歇,瞧见一间外表破败的小庙,还以为今晚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曾想到了庙前见到的是挤满了的逃难百姓。
此时天色已暗,为了不惊扰百姓,陆旋他们只能在庙门外临时扎起帐篷,吃起了被水泡发已经不能称之为干粮的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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