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面露为难:“您现在同我说,也没用了,秀姑娘早就同人离开了,就算是十倍,我也做不了她的主了。”
诺加立即说道:“那秀姑娘去了哪儿,我自己去找她主人家谈去。”
春娘见他如此执着,更怕他去闹事,哪里敢说实话,敷衍道:“秀姑娘被带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名花有主,大爷您就别想了,赏脸看看其他姑娘吧。”
嘴可真严实。诺加见她态度冷了下来,清楚不该继续纠缠下去,惹得她怀疑就不好了,便迅速换了副表情:“我说笑呢,既然见不到秀姑娘,那就……”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射,忽然觉得一道人影有些眼熟,视线驻留片刻,才发觉那姑娘他不熟,眼熟的是她身上的衣裳。
扬起的手指一点,落在了红绫身上。
“就她了。”诺加麻利起身,向红绫走去。
春娘冲龟奴使眼色,龟奴机灵上前,为两人引路。
进入房中,红绫坐在琴前:“大爷想听什么曲子?”
诺加摆摆手:“我粗人一个,听不来。我就是瞧着你这身衣裳熟悉,是不是别人也穿过?”
红绫是个聪明人,先前见他追问春娘温师秀的下落,又听他这么说,想也知道,是认出了温师秀曾穿过的衣裳。
“大爷记性真好,秀姑娘穿过什么衣服都记得。”红绫柔柔一笑,“不错,这是秀姑娘的衣裳。不过秀姑娘被赎身后,将自己的衣服首饰都分给了姐妹们,没有从这儿带走什么东西。”
诺加听着,似乎能想象温师秀神情淡漠,将这儿给她的一切都抛下的模样。
“那,她走的时候,高兴吗?”诺加问。
红绫想起温师秀那时的模样,垂下眼睑:“高兴不高兴,不都是要跟人走的?被卖到这儿来别无选择,被人买走,也是别无选择。”
诺加注视眼前女子,低声道:“那她就是不高兴。”
“去给吏部尚书做妾,也比在这儿好。她命比我们好,没在这儿待多久,往后衣食无忧。余下的姐妹们,熬不到年老色衰,就会被厌弃,无人问津,下场凄惨冷清。”红绫说着,默默垂泪。
泪珠滚落砸在琴弦上,被一分为二,又落在琴板,跌了个粉碎。
诺加心中生出些许怜惜,他心中念着温师秀,可这花街柳巷,温师秀这般可怜的女子又岂止她一个。以往光顾过的娼妓,在他面前是否都只是在强颜欢笑?
越想越不是滋味,诺加挥手:“就弹你拿手的曲目吧。”
悠扬乐声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哀情,诺加留下那枚金锭,在宵禁前离开了秦楼。
春娘那张怎么都撬不开的嘴,再怎么严防死守,诺加最后还是从红绫那儿得到了温师秀的消息。
红绫羡慕温师秀有了个好去处,能成为吏部尚书的妾室,岂止是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样的想法,不自控的从嘴里冒了出来。
诺加知道吏部尚书是多么大的官,朝廷里的大小官员,多半都要经由吏部挑选。
难怪春娘不肯透露,以免对面是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真去吏部尚书面前闹事。到时候,刨根问底,查到是她透露的消息,她也脱不了干系。
获得一条线索,诺加便四处打听,吏部尚书是否有一房新抬的妾室?
出乎意料的是,他丝毫没有打听到吏部尚书新妾室的消息,反而得知吏部尚书妻子管教甚严,都成了府上仆役口中笑谈。
五年前,吏部尚书还在做侍郎时娶了一房小妾,脸都被妻子挠花了,那房小妾处境也同丫鬟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结果,喜忧参半。诺加一面庆幸温师秀没有落到那对夫妻手里,一面又困惑她没有成为吏部尚书小妾,那到底去了哪儿?
后来他又去见了红绫,得知吏部尚书没有新妾室,红绫也大为吃惊,但她坚定自己没有听错,春娘同温师秀说的就是吏部尚书高大人。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再次中断,诺加只能铩羽而归,日后再慢慢打听。
时年十一月,太后千秋寿诞,往前一个月就开始操办起来,比当今皇帝诞辰还要隆重。
满朝文武为太后筹备寿礼,上贺表,陆旋也不能例外。
他选了最偷懒的办法,买了柄玉如意,成色用不着太好,能看得过眼就行。
反正这些礼物只要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内府过眼就会收进库房,都不会被送到太后跟前。
那么些礼物,挨个儿看来,太后哪儿看得过来?
相较于他的敷衍,班贺则上心许多,为太后准备寿礼,工部上下忙碌得脚不沾地。
终于在千秋节前三日,寿礼完成,班贺才放松下来。
陆旋坐靠在床头,轻抚班贺背脊:“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班贺懒散趴在柔软的床铺上:“要当太后宠臣,就得会讨太后欢心,自然是做哗众取宠的事。”
“别这么说自己。”陆旋语气不满,俯身将唇印在他的后颈上。
“今年的寿礼,我花费了不少心思。”班贺说,“瞧着吧,肯定会招来更多骂名。”
陆旋心里头气,却知道以班贺的身份,想要留在官场上呼风唤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文官们不会容他。
得到太后欢心的代价,就是背负奸臣骂名。
班贺早已接受这一事实,既然注定讨不了好,那不妨做得更“好”些。
做个受宠有权的奸臣。
第280章 百鸟朝凤
班贺为太后准备的贺礼是一盏灯。
与其说是一盏灯,不如说是一场灯展。
工部制造的精致彩灯布满整个殿前广场,外围的百姓们早早前来围观,无一不为之惊叹。
更为叫绝的是广场正中拜访的巨大彩灯,地面固定的数根金属丝连接着正中那只硕大无比脚踩莲花台的凤凰,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鸟形花灯错落有致地固定在金属丝上。
见识广的,能依照鸟形花灯身上的颜色纹路叫出它们的名字,数百只鸟儿悬在空中,栩栩如生。
歌舞热闹持续了整个白日,随着夜幕降临,宫人点燃了那一盏盏彩灯,附着百鸟的金属丝在黑夜中隐去。有人跑到正中那只凤凰脚下,不知他动了什么,那些金属丝忽然运作起来,百鸟花灯摇晃着忽而上升,忽而下降,仿佛无数绽放光芒的鸟儿正在夜空中飞翔。
未亮起的凤凰停在莲花台上,身形黯淡,围观者似乎为此感到可惜。就在此时,莲花台燃起一圈火花,点燃了凤凰,引得众人惊呼起来。
“要着火了!”
但在此起彼伏的话音中,把守的侍卫一动不动,看台上的皇亲贵胄们安之若素,嘈杂渐渐安静下来。
凤凰身上的火越来越高,展开的羽翼一层一层向外喷射烟火,如同一双洒落金粉的光翼。
然后是长而华丽的尾羽,渐次燃起,直至整只凤凰沐浴在火焰与金色烟火中,华丽而绚烂,夺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场将烟火与花灯融为一体的灯展,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太后,此灯名为,百鸟朝凤。”班贺站立于华太后身后,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华太后还沉浸在耀目的灯火里,不自觉张开唇,久久不能回神。
她指着还在持续燃烧的凤凰花灯,外层的框架被烧毁,露出内部物件的一角来:“那是什么?”
班贺看着露出的一角,笑着道:“请太后看下去。”
燃烧的火焰将凤凰花灯的外壳烧掉得面目全非,牵引着百鸟花灯的金属丝此时起了反作用,反而将那层外壳向几个方向拉扯,几处固定点被烧断,那层烧得差不多的外壳也就这么四分五裂开来。
包裹在内部的东西终于得以见天日,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鎏金凤凰!
镂空的构造,透出内部燃烧的光芒,外层无数独特的光滑切面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班贺嗓音温和清晰:“太后,这尊雕像,名为凤凰浴火。”
华太后从眼前盛景中回过神来,偏头对身旁的太监说道:“工部尚书造灯有功,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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