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就是如此专断!
襄阳公主在人群中间探出头来。
是的,她刚才跑得快, 所以只有许烟杪和太子被打了。
此刻, 公主殿下探头探脑,目光灼灼。
谁啊!她哪个姐姐妹妹?
【哎呀!坏事!高襄去哪儿了!我还想提醒她来着!】
襄阳公主野兽般的直觉一个激灵,僵硬地转头, 就看到一个书生怀里抱着一大捧油菜花,眼中蕴含着激动。
书生上前两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襄阳公主:“……”
她感觉有无数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 大脑仿佛感觉到一阵眩晕。
但是, 如果不把这事解决掉, 谁知道这林骘还会不会干出别的事情来!
襄阳公主强压着自己的脾气,面无表情:“可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
他们去的是舟上。
溪水行舟, 少男少女立于船头, 衣袂翩飞,好不浪漫。
林骘眼中是纯然的欣喜。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襄阳公主的身份, 后来意外知晓, 由衷感到喜悦。
众所周知, 襄阳公主与许神通郎无情,妾无意,不然陛下早就赐婚了,还容得下旁人心意?
所以才大着胆子写了一首诗,侥幸得到京中人传颂——
“殿下。”林骘自以为很镇定,实际上嗓音都羞涩得发抖:“我写了一首诗,不知殿下可愿品鉴?”
襄阳公主冷着脸,态度摆得很明确,绝对不留一丝让林骘遐想的空间:“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送诗?”
林骘精神奕奕:“我那日意外听到殿下和许神通交谈,殿下希望能有一个人,陪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
他这时又脸红了:“我也略通诗词……”
襄阳公主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声音一顿,仿佛被糖浆糊了嗓子,公主一时半会说不下去了,面上都带着古怪。
想起来了,她确实说过。不过那个话是她从许烟杪那里学来的,想要拿去恶心她爹。结果被这人听了,还以为是她对未来夫婿的期许。
襄阳公主一手扶着头,掩饰住抽搐的嘴角。语气似乎还是正常的:“你想要成为我的驸马?”
林骘点头。又反应过来,公主可能看不见,立刻张嘴:“是!骘心悦殿下。”
襄阳放下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骄阳那般的少女,哪怕说着自己的婚事,也从不会羞涩和躲闪。
公主微微扬起下巴:“那你能为本宫做什么呢?”
林骘于是就说了。
他知道自己比不过皇家的底蕴,他能拿得出来的只有心意。
“殿下似乎喜欢油菜花,骘便去学如何种花,如何将花酿成蜜,碾成胭脂,系成花环……每日殿下都能看到一份别出心裁的馈礼。”
“殿下心有抱负,若想选驸马,想必择一贤惠之人,能在殿下归府时好好照顾殿下,替殿下打理好后院。骘……骘可否有幸做此人?”
“平日里好好注意殿下的喜好,殿下多看哪件衣裳、哪份首饰、哪盒胭脂两眼,骘必然记在心头,送到殿下手上。”
“殿下倘若喜好美食,骘会在殿下上朝之时,去打听市集里有无新起的酒楼,或者众人交口称赞的美味,待殿下下朝归府后,立刻奉上。”
还有的话,林骘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说出来了就成了邀功。
倘若能成,他心甘情愿迁就公主的喜好。
他每日小酌两杯的习惯已有五六年了,但倘若公主讨厌酒气,他会尽快将酒水戒掉。
他每日过了三更才睡觉,但若公主不喜,他每夜子时必躺到床上闭上双眼。
还有其他零零碎碎……
“无论殿下提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的,骘一定满足。”
林骘说得十分坚定。
说着,他就把手上的油菜花举到面前,热烈且真挚地捧向襄阳公主。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自古时起,男女间互诉衷肠便是赠之以勺药。林骘没有送勺药,他送的是襄阳公主喜欢的油菜花。
襄阳公主没有接。
她打了个手势,舟上的奴仆便慢悠悠地把舟划到岸边。
“那你别喜欢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她轻巧地跳上岸时,微微侧脸,面颊边斜插过一缕阳光,落在油菜花上。
林骘焦急地问:“是因为许神通吗!”
襄阳公主回头看林骘:“跟他没有关系。”
林骘又焦急地问:“那是我做的不够好吗?我可以学!我可以待公主好!”
襄阳公主:“你是个好人。”
林骘:“那……”
襄阳公主看着他,认真且坚定地说:“我不想成亲,你好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骘怔愣在舟上,眼睁睁看着襄阳公主说完这句话,又快活地踩着阳光离开了。林骘低头,望着手上那束“油菜花”。
七月的京师,哪来的什么油菜花呢?
这束金片雕成花瓣、碧玉为枝骨的“花”终究没有送出去。
林骘失魂落魄地下舟离开,路过一座村子,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村子里仍是人声鼎沸的热闹。摊贩们在街边叫卖,村民抱着自家的大胖娃娃这个看看,那个摸摸,就是舍不得买。
有人看到林骘,着急地喊:“林郎君!可算是找到你了!我家猪出毛病了!能不能帮我看看!”
林骘立刻回过神来,着急地问:“怎么了?快带我去看看!”
对于这些贫苦村民而言,一头猪就是半条命!
到地方一看,发现猪眼有眼屎,舌尖有红颗粒:“是热症!”
林骘想了想,说:“不用急,将鱼腥草、车前子加进猪吃的饭里就可以了。”
那人千恩万谢,好几次鞠躬,林骘扶都扶不住。
“林郎君你真是好人!”
听到这话,林骘抽吸着鼻子,突然有点想哭。
——怎么又是好人?
*
锦衣卫想大口呼吸。
他从水里爬出来,吐掉竹管,大口大口吞吐空气,好几下后才快速入宫,把襄阳公主和林骘的交谈告诉老皇帝。
——主要是许郎尊重朋友,没去看襄阳公主那边的情况,不然也用不着他们了。
老皇帝听完锦衣卫的话,很是诧异:“她真的那么说的?”
锦衣卫微微一拱手:“臣所言非虚。”
老皇帝挥挥手:“你下去吧。”
哎,这丫头!女子怎么能不嫁人呢!
男子娶妻,女子嫁夫,实乃伦理纲……老皇帝顿了一下,想到那句“陛下,你全家女眷连带你,都很不守人伦啊”,眼皮跳了跳,熟练地越过“伦理纲常”,继续愤愤地想:胜仙这孩子有些得寸进尺了,看她的意思,居然想一直不成亲!
这怎么行!
老皇帝差人道:“把襄阳叫过来。”下面的人刚领命,还没出殿门,他略一迟疑,又反口,“等等!罢了。”
谁闺女谁知道,胜仙性格随他,非常执拗。在拿定了主意的事上顽固非常。
他难道还要把闺女逼死不成?
且再看看吧。
*
“所以事情解决了?”
“嗯!完美解决了!”
二小只重新碰头。
许烟杪对着襄阳公主鼓掌:“你真厉害!”
襄阳公主抱着双臂,倚着墙,骄傲地抬起下巴:“那当然!本公主出马,马到功成!”
许烟杪继续鼓掌:“那公主殿下,要去看看朱白鹿现在怎么样吗!”
襄阳公主眼睛一亮:“要!”
于是两个人迅速去看热闹了。
等到了朱白鹿在京中暂住的地方,二人就看到人头攒动,人影分明,玉色布绢、蓝色细布、青色长衫各式各样。不知何时来的十来位读书人坐在朱白鹿住宅门口,一溜烟排开,一个个那叫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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