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一拱手弯腰,虚弱地道:“承厉多谢表兄屡次相助!”
这时候的男主已经变过声,原著里说他声如凤鸣,嗓音清脆干净,任谁听见都不免生起亲近感。
容棠却仿佛被点燃了什么引线一般,一下没忍住,偏过头:“呕!”
他弯着腰吐了半天,吐出一肚子酸水,脸涨得通红,眼角都逼出生理性的泪水。最开始只觉得厌烦,可他一抬头,朦朦胧胧看见有人提着食盒从院外行来,瞧见他的一瞬间变了脸色,顾不上风度径直跑了过来。
容棠心下那点浅淡的委屈刹那间就决了堤。
一整夜没睡着很委屈。
想抢盛承厉的人,却被误解成帮他很委屈。
自己帮了两辈子的男主是个烂人很委屈。
饿着肚子在床上躺了一夜都快饿过头了,却吐出一肚子酸水委屈。
被柯鸿雪那一堆重油的早点熏得反胃委屈。
看见盛承厉委屈。
看不见宿怀璟委屈。
容棠吐得天昏地暗,鼻子都冒泡泡。
宿怀璟慌张地跑到他面前,衣袖一把被人拽住,他听见自己的小菩萨带着哭腔地跟他说:“怀璟,我难受。”
第46章
宁宣王世子这具壳子真的非常非常差。
病入膏肓、行将就木、沉疴难医……几乎所有用来形容命不久矣绝症患者的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容棠刚穿越来大虞的那个春节,一睁开眼,痛得翻身呕出了一口血。
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在感受死亡。
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容棠躺在床上,细细体会了一下这具壳子带给他的感受。
怎么说呢?
像是走在马路上,一辆载重的大货车穿过红绿灯呼啸而来,先从膝盖往下,迅速压过一双小腿过去,还没等你反应过来疼痛,货车司机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又慢慢倒了回来,缓缓地打方向盘,一点一点的,从你身上各个部位碾了过去。
脚、腿、腰腹、手指、胳膊、直至头颅和精神。
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没有一处不被撕扯。
寒凉的痛感自骨骼中生出,穿过肺腑,再钻到皮肤毛孔上,一点点扯着神经,恨不得将肉-体跟灵魂全部剥离开。
天冷的时候最疼,转暖之后会好一些,容棠有一段时间痛得实在忍不了了,跟系统开玩笑说他如果带着这幅身子穿回现代,气象局都要把他供起来。
天气好不好,看他有多痛就知道了。
但这种痛也并非一点都忍受不了,至少跟这具壳子朝夕相处七年之后,容棠大多数时候都能忽略身体上的疼痛。
而这一次重生,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远离了男主少了些劳心劳力,还是王府里大夫的医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高明了的缘故,他不仅极少晕倒,连那种在骨骼和肌肉上撕扯的痛感都很少感知。
以至于他忽略了自己其实见不得一点风、受不得一点冻、挨不了一点饿……
更别提睁着眼睛一整夜不睡觉,忧思过虑。
容棠抓住宿怀璟,那一瞬间的委屈被放得无限大,眼前看见的天和地似乎都在旋转,他只来得及喃喃着跟宿怀璟念一句难受,只看见他脸上骤然失控的惊惶,那股压了一整夜的疲惫感轰的一下涌上大脑。
容棠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晨光恰好,鸟雀啼叫,他昏在了宿怀璟怀中,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
再醒过来的时候触目所及是一张陌生的大床,规格比淞园大了不少,甚至比他在宁宣王府的床都要大上几寸,容棠抬了抬手,发现身上提不起来一点力气。
张口想要唤人,可声音发出来哑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他懵了懵,还没来得及把系统喊出来问问具体情况,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外间光线落了进来,容棠才意识到原来是白天。
双福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盛着碗药,步履轻轻,绕过屏风而来,瞧见容棠睁开眼的一刹那步子顿了顿,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就自眼睛里滚了下来。
他简直泣不成声:“少爷……”
容棠费力地把手指从被窝里钻出来,抬了抬,声音嘶哑道:“别哭,没死呢。”
“呸呸呸!!!”双福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滚,眼睛却瞪了起来,胆子大到敢瞪自己主子,“少爷怎么能这样说话!”
容棠见他这样,莫名有些开心。
他还记得这一世刚重来的时候,这小孩跪在他床前一起身差点摔倒的样子。
容棠笑了笑,身上回了点力气,非常识时务,道:“我说错话了。”
双福那点子生气就缩了回去,他走到床前,将托盘放在了一边小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像对一尊瓷人一般将容棠扶了起来,又替他拿了两只软枕垫着后腰,然后就开始喂他喝药。
容棠想要自己喝,双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少爷您手上有力气吗?”
容棠:“……”
好凶哦。
怎么跟宿怀璟一个样。
他悻悻地住了嘴,一边喝药一边双福絮絮叨叨地说:“您那天突然晕倒吓坏我们了,二皇子甚至还特意来院中问了情况,三殿下原说要你在淞园休养的,郎君不同意,当下就命我们收拾东西回了京。”
容棠这才有机会问:“这是哪儿?”
谁知道话音落地,双福看他的眼神又变得更加难以言说,透着一股浓浓的埋怨:“少爷您真的……这话可别在郎君面前说。”
容棠:“?”
“您自己送人家的宅子,您亲口说偷懒要来的地方,到头来您问我这是哪儿?”双福仗着他没力气,闷闷道:“我听着都替郎君不值。”
容棠:“?”
他怔了怔,眨眨眼睛,发自肺腑地疑惑:“你是哪边的?”
双福:“谁有理我是谁那边的,反正少爷您这次一点理都没有。”
容棠快给他气笑了:“我怎么了我就没理?”
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这次倒不是太苦,容棠越发觉得宿怀璟记错了方子,便听双福问:“在淞园的最后一夜,您是不是一整晚没睡觉?”
小世子笑意一下僵在了脸上:“……”啊这。
双福:“您是不是还半夜饿得厉害,但没有想着填肚子,任它咕咕叫?”
容棠:“……”啊这。
双福见他一副心虚的表情,轻哼了一声:“您是不是还憋了一肚子心思但是谁也没说,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整夜?”
容棠彻底沉默了,他抬起眸子,上下打量双福好几圈,艰难地问:“你半夜没睡觉跑我房间监视我了?”
双福更诧异:“少爷您自己是个病人,难道不知道大夫一把脉什么都能看到?”
他憋了憋,又憋了憋,原还记着自己身份不敢将话说的太重,但实在没忍住,真情实感地问:“您怎么敢的啊?”
怎么敢的啊?
在家里在院里,上到王妃郎君,下到小厮嬷嬷,哪个不是事无巨细地照看着自家大少爷?怎么他自己一点也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是嫌命长了吗?
大夫看完诊出去,双福进屋子看见宿怀璟脸色阴沉那样,在旁边站着都如同置身冰湖一般,冻得浑身发寒。
双福想起当时,生理性打了个寒颤。
容棠问:“我晕了多久?”
双福:“七天。”
“……”容棠默了默,又问:“宿怀璟呢?”
双福:“郎君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您七天,早上跟我说您大概今天要醒了,吩咐我这个时辰煎了药来喂你,然后去洗澡休息了。”
容棠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心里止不住地涌起一阵心疼和愧疚,正掀了被子要下床,又听到后面半句,愣了愣:“休息去了?”
双福:“嗯。”
容棠理了一下逻辑:“他照顾了我七天,然后跟你说我大概今天要醒了,转身自己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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