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个鬼,晦气还差不多!
宿怀璟止不住地想笑,为棠棠这一猜就透的小脾气,跟一哄就顺毛的性子。
他噙笑看向盛承厉,似要等他一个回答。
盛承厉愣了片刻,道:“宿大人提醒得对,是我失言了,您与表哥——”
称呼刚说出口,容棠眉梢蹙了蹙,盛承厉暗暗咬牙,担心再被发难,到底改了口:“您与世子教训得是,承厉铭记。”
宿怀璟抬手拦住了他这个礼,道:“殿下折煞我们了,您贵为皇嗣,我跟棠棠说到底也只是臣子草民,万万担不得‘教训’二字。”
他严防死守,几乎是一点突破口都不给盛承厉留。
盛承厉咽了口口水,再想跟容棠说什么也实在不是时机,只能期期艾艾似的抬着一双清亮的眸子道:“我不日便将启程去皇陵,世子在京中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也别让在乎你的人担心。”
宿怀璟凤眸稍眯,头一次觉得自己话可能还是说轻了,容棠却说:“多谢殿下关心。”
大反派心下立时不悦,盛承厉说什么做什么,他最多觉得厌恶,可一旦棠棠回应了他,宿怀璟便觉得心下止不住地向上涌酸水。
他垂了下眸,空着的一只手伸回袖中,开始翻找随身携带的毒针。
容棠接着又说:“除夕宫宴上殿下特意命人送来美味佳肴,解我腹中饥饿,一直没时间跟您亲口说一声谢谢,您费心了。”
日轮沉入西山,黄昏快要退场,宿怀璟摸到一根冰冰凉凉的银针,心下微冷。
容棠却往后看了看,似在等什么人。
宿怀璟动作一顿,几乎同一时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大鹅叫声,一声比一声刁蛮,像个土霸王。
他愣了愣,转过头,看见双福去而复返,一手提着一只鹅。
容棠笑着说完剩下的话:“只是我身子骨弱,腥辣食物一律都沾不得,殿下美意,我便自作主张分给了前去赴宴的各家公子,以免他们议论您厚此薄彼有失公允。”
他笑意清浅,说着防止被议论,话里话外却都在告诉盛承厉:你给自己树了很多敌。
但这跟容棠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可是那鹅汤却是实实在在地进了我腹中,母亲偶尔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回来也跟我说过,殿下在宫中过得艰难,一向自立自强,我又怎好平白受殿下恩惠?这两只鹅都养得膘肥体壮、精力充沛,便当我还了殿下的一饭之恩,多谢殿下。”
他起身,边说边不容拒绝地给盛承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臣子礼,盛承厉全程状况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待到回过神时,身边已经两只肥鹅嘎嘎嘎嘎吵得他连话都不好说出口了。
容棠则一派从容,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做了什么离谱的事,而是真切道:“皇陵苦寒偏僻远离京城,想来下人也不会尽心,殿下若是不想将这两只鹅还给御膳房,不若一并带去皇陵,若是饿了也可饱一饱五脏庙。”
他敷衍地看了下天:“天色已晚,宫门快要落锁,我便不留殿下在府中用膳了,早些回宫吧。”
盛承厉懵了大半程,反应过来来后已经不自觉转了身往府外走了。
双福赶着鹅,两只凶禽边走边嘎嘎,竟还大逆不道地在大虞最贵的五皇子殿下、这个世界的男主鞋上拉了一坨鲜黄色的大便。
“噫!”容棠别过脸,不看那画面。
宿怀璟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笑了出来,将银针收回袖中袋,替容棠又披上一件外衣,牵着他往厅堂走去。
他笑着问:“这才是棠棠不在屋内见他的原因?”
风吹醒脑袋,不至于一时昏沉顾念旧情;家禽凶猛,粪便味重,室外开阔,不会被炭火熏得满屋子臭味。
他哪是还礼?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贬低、轻贱盛承厉啊。
宿怀璟看着容棠稍有些骄矜仰起脑袋的小表情,一时玩心渐起,瘪瘪嘴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棠棠把我套的鹅送给别人了。”
容棠脸色一沉,回过头瞪他:“怎么可能!”
宿怀璟微怔,稍显讶异。
容棠:“那是我下午听说他来,赶紧让厨娘去隔壁邻居家买的。”
他轻轻“哼”了一声:“咱家鹅子那么乖,我怎么可能送别人。”
宿怀璟没听出去他话里其他含义,观望了全程的系统却轻蔑地“呵”了一声:【鹅子。】
园中开始点灯,越靠近主院越能闻见饭菜香味。
宿怀璟牵着棠棠的手,慢慢地背着风回家,声音一贯温柔,散在夜色中与树上花苞一起,仿似在迎接暖春的到来。
春水秋月,不及眼前人温煦三分。
容棠眼里的温润公子笑意从容,语调也从容,宛如讨论三餐该什么菜肴一般随意又轻松,笑着唤他:“棠棠。”
“嗯?”
“我不能杀了盛承厉吗?”
宿怀璟疑惑极了,嘴角笑意却未曾下坠一丝一毫。
“我很想杀了他,真的不可以吗?”他轻轻地问,像极了撒娇,讨一个应允。
第103章
“为什么?”
容棠沉默许久,出声问他。
院中微风吹动树叶,火炉捧在手心,容棠却刹那间手脚冰凉,他按着自己快要发抖的手,强自镇定地抬头望宿怀璟,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宿怀璟垂眸,对上他的眼睛,音调仍旧如春水般惑人,像是要将容棠诓进自己做的网中:“因为讨厌。”
他笑了笑,如同顽劣的稚童:“看到他会觉得烦,反正我的目的棠棠也知道,盛承厉再不中用也是个皇子,提前让他死掉对我来说没什么坏处。”
他说着弯起眼眸,轻轻晃了下容棠的手腕:“棠棠,你把机会让给我,好不好?”
他后悔了。
他不想让容棠去杀盛承厉了。
宿怀璟一向觉得有仇应该自己报,那才痛快利落。可是当这份仇恨落到实处,成了容棠背负的梦魇之时,他本能不喜,下意识反悔。
不该让棠棠反复接触可能杀了自己的凶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害怕,并非三言两语、一错而过的几个对视里就可以消磨的寻常恩怨。
而他的小菩萨合该高坐明台,更应被人景仰。
他怎能染上尘埃?盛承厉又如何配让自己的血污了棠棠的手?
宿怀璟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还是自己来最好。
他有无数种方式让盛承厉无声无息地死去,而一个不受宠皇子的死亡,从来也不会掀起多大浪涛。
宿怀璟弯起一双眼眸,如天边朗月般好看清丽,任谁看到那双眸子,都会不自觉答应他所有请求。
容棠却定定地注视他良久,摇头:“不可以。”
宿怀璟问:“为什么?”
系统在容棠脑海中疯狂警报,从数据库里搜出大段大段的答案用来回答宿怀璟这个问题。
有骗人的,也有模棱两可的。
每一个都可以用,每一个宿怀璟都找不到证据来反驳他。
可容棠却说:“因为会死。”
宿怀璟无所谓地笑:“棠棠是想说杀人偿命吗,可我并不害怕。”
容棠声音很轻,散在空气里,几乎快要听不见。
他说:“我会死。”
宿怀璟唇角笑意霎时凝固,他沉默着微眯了一下眼睛,问:“容棠,你在威胁我?”
很少能看见大反派动怒的模样,又或者说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值得他多分出一些情绪表达怒意。可容棠盯着他那双眸子,却很确认他就是在生气。
——为自己轻飘飘的三个字。
他摇头,否认:“不是。”
“我没有在威胁你,怀璟。”他温声道,“我是在跟你说事实。”
这是最后一次重生机会,在未找到破解之法前,盛承厉死亡,整个世界湮灭,容棠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但跟大反派说杀了盛承厉会导致世界毁灭,不但不会让他生出一点顾忌不说,恐怕连宿怀璟本人都觉得这事荒诞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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