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璟想要吕俊贤被革职,张阁老却想咬住江南这块肥肉。
千百万人的性命他不是不救,只是在平民百姓之前,他想先保下来自己这位门生。
若是这笔赈灾银子这么快到了江南,岂非证明大虞官员身在其位不谋其事,反倒要皇子莅临才能解决灾祸?
那无论吕俊贤此前有没有过贪污受贿或者别的罪名,都必然会从江南巡抚这个位置上滚下来。
张阁老要先保住他,再处理赈灾银。
至于如何保?太简单了,恰好在江南的正是他的亲外孙,只要盛承鸣不检举揭发,吕俊贤便一直是二皇子党的人。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这对盛承鸣都百利而无一害。
获得了美名、取得了政绩、保住了大官、又为自己日后行事的经济来源做了保障。
端看盛承鸣会不会与他的亲外公达成共识。
容棠看向宿怀璟,心下有些寒意,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宿怀璟。
药晾得差不多了,宿怀璟端给他,不太在乎地轻声道:“棠棠不要管,让他自己想。”
他不可能什么事都替盛承鸣谋划,他又不是二皇子真正的谋士,保不保吕俊贤,这笔赈灾银子都必须在七月十五之前到达江南各州府。
至于盛承鸣现在的选择,只会影响他以后的下场罢了,宿怀璟并不关心。
容棠闷声喝着汤药,卢嘉熙在一边怔怔然想了半天,狗尾巴草掉到了地上,划破那一圈盐巴,有些迷茫地说:“可这不是张阁老想不想保的事吧,学兄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想保也保不住啊。”
容棠微愣,咽下药抬眸望向卢嘉熙,问:“谁来了?”
“柯学兄跟沐大人呀,”卢嘉熙说,“他们六月上旬就从京城出发了,路上遇到大雨,就近在徽州歇了脚,将那边的灾民安置之后便往杭州赶了,算算日子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地上转圈的蚂蚁终于找到了出口,纷纷扛起食物顺着豁口往外爬。
容棠低头望着那个豁口,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
蝴蝶效应没躲掉吗?
上辈子由沐景序查出来,又被柯鸿雪告诉了容棠,他打算拿来要挟吕俊贤的那个秘密,这辈子仍要由他们查?
吕俊贤,元兴八年进士及第,入翰林院做编撰,之所以一路高升至江南巡抚,是因为他曾替仁寿帝干了一件大事。
仁寿帝“起义”大旗上那颗人头,是吕俊贤亲手砍下来并挂上去的,作为他向新皇效忠的决心。
可讽刺的是,他其实是先三皇子不为人知的亲舅舅。
第63章
柯家祖宅在江南,柯学博也在江南发家,柯鸿雪幼时回京之后,头两年身子骨不行,并未长途跋涉,之后则是年年都会回江南祭祖并小住一段时间。
容棠自折花会昏迷醒过来以后,他们在鎏金楼相遇,柯鸿雪追上沐景序,缠着要学兄陪自己回江南祭祖,本就不抱多少希望,单纯习惯性地期待,然后顺口一说,但沐景序却真的答应了他。
沐少卿告了假从虞京陪他回了江南,一路南下,脸色愈发地沉,终于在途径徽州的时候,看着奔腾的江水与年久失修的堤坝黑了脸。
柯鸿雪问他怎么了,沐景序说:大灾将至。
而后祭完祖,二人火速赶回了京城。
那时刚入夏,雨水还未至,谁也不确定沐景序口中说的“大灾”是否会应验,直到大理寺少卿夜以继日地处理完一部分堆积的公文,一抬头恍然发现京中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走了许多人,无一例外目的地全都是江南,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推测大概率要成真。
沐景序不敢耽搁,立马跟大理寺卿领了差事,准备孤身一人前去江南。
却在出虞京城门的那个清晨,有骏马自身后长嘶,马蹄踏动尘土,新生的日光散落在官道两边的草叶尖上。
风流潇洒的公子哥穿一身雪白骑装,长发高高竖起,肩膀上背一只简朴的包裹,逼停大理寺的马车,笑意吟吟地就跳上了车厢:“学兄要去哪儿,不如带我一起私奔?”
他惯会死缠烂打无理取闹,无论否认多少遍,他认定的事实没有一个人能拉得回来,沐景序拿柯鸿雪愈发地没有办法。
他坐在车厢里沉沉地看着柯鸿雪的眼睛,窗外商贩走卒的叫卖声悠悠长长。沐景序与他对视,沉默良久,俯身掀开马车车帘,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他拦不住柯寒英。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拦住他,还是在九年前,十七岁的柯鸿雪拿着太傅令牌闯进皇宫,非要跟他一起南下。
-
七月上旬,江南一带开始变得潮湿闷热。
容棠打着避暑的旗号来南方,却在一踏出房门就像步入蒸笼一样的天气里犯了难。
他根本没办法在外面长久地待上几刻钟,被太阳一晒就要中暑,每每想要出去走走,都头昏眼花地必须扶着身边人才不至于倒下去。
三两次下来,宿怀璟便严令禁止他再出门。
怎么撒娇也没有,说不准就是不准,容棠没办法,只能躲在书房里看话本,听系统奚落:【他这是喜欢你吗?还没在一起就这么欺负你,你要是答应他了还得了?】
容棠听得一阵无语,很是纳闷:“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人类情感了?”
系统义正言辞:【你教的。】
灾情仍在继续,麟园里往来的人员每个都忙得脚不沾地,容棠的日常却极度简单。
喝药、看话本、跟系统拌嘴、听卢嘉熙三不五时地跟他聊外面的情况、等宿怀璟忙过一天回来,迎着傍晚稍稍凉快的晚风散步、再时不时绞尽脑汁拒绝大反派突如其来的告白。
王秀玉自京城来了几封信,催他回去,容棠一边措辞回复让她别担心,一边自己稍稍定了心。
连王秀玉的信都快马加鞭送了过来,说明江南水患的事情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那么不管张阁老或者其他人想要如何在这场天灾中为自己捞好处,赈灾银跟朝廷的人迟早都会来江南,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容棠躺在小榻上,化了半盆水的冰块在他旁边徐徐地散着冷气,他在心默默算起自己带来江南的那些盘缠跟各大银庄的存钱还剩多少。
宁宣王世子虽说身家富庶,但单靠他一个人想要安顿好如此多的灾民无疑是天方夜谭。
他深深叹了口气,无比希望京城里那些人能早日争吵出个结果来。
容棠偏过头,看向窗外浓长的日光,柿子树上结出一点点大青涩的果,他看着看着不自觉想,他们是不是能在江南待过这个夏季再回京城。
他也有点想吃柿子了。
七月初六,黄昏,苏州府上空堆积大片大片鱼鳞状的云彩,被紫红色的晚霞一映衬,再落到菱湖之上,浮光跃金四个字便从想象落入了真实。
一天之中只有这会儿跟清晨要稍稍凉快一些,容棠看了一天话本,走出院门,顺着花园的石子小路踱步,瞧见园子中心池塘里开满了荷花。
双福给他准备了钓竿,他便干脆坐在了亭子里顶上个草帽开始钓鱼。
钓了没一会儿宿怀璟就过来了,容棠抬起头,迎着黄昏的余韵看他,直观感受到大反派又成长了许多。
如果说风月楼里的初见,宿怀璟还是一副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少年人模样,如今半年过去,他不仅比自己要高,肩背似乎也宽了许多,偶尔跟他站在一起,明明宿怀璟什么都没做,容棠也能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感。
只是大反派这种力量感向来不会对他,宿怀璟在容棠面前……乖得像条认主的狗。
他从府外走来,盛承鸣跟他一路行走交谈,宿怀璟有意识地落后他半步,瞧上去倒有几分明主与谋士的样子。
但容棠看着觉得心里不痛快,轻轻地啧了一声便移开视线,专注手里的钓竿。
等到两人走到他面前了,容棠才不能再装瞎,想要起身向盛承鸣行礼,后者却大大咧咧地一撩衣袍就坐到了他身边的小马扎上,也拿起了一根钓竿,边穿蚯蚓边说:“表兄不要每次见到我都行礼,一家人这么生分反倒见外了。更何况我如今还借住在你府中,你才是主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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