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也并非什么大事,后宫妃嫔用香实属平常,并不该有人担心。
可当时淑妃宫中的大宫女,看见这包香草的瞬间霎时慌了神,打翻了一座半人高的花瓶,这才引起内务府总管的怀疑。
对方将疑虑禀告仁寿帝,皇帝疑心重,当即招来太医辨认。
那时的太医院院正正是数月前为皇长子诊治的太医之一,闻到味道的刹那变了脸色,立马下跪。
仁寿帝便知道,他的宠妃藏了事。
院正说,南方有香草,鲜香异常,加以几种香料一起制成熏香,日日熏服,有强身健体、巩固精-元的作用,于先天体弱之人大有裨益。
仁寿帝皱眉,问:“这岂不是好事?”
院正却又说,然万物相生相克,入药之物更是如此。此香草若是按古时传下来的秘方制作熏香,自是好事,但若有人在其中混入北疆极寒之地生长的幻璃草,便会产生毒性,长期熏服,起始几月会激发人体内的自我防御机制,令患者产生精力旺盛的错觉,甚少觉得疲倦,更会觉得自己病症全都好了,愈发兴奋激动,但等防御机制一过,体内积压的毒素与身体透支的后果便会一齐出现。
若是体质本就不好的病人,很容易因此暴毙。
太医院院正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仁寿帝沉默良久,命人带来打翻花瓶的大宫女。
后者却慌慌张张,一面见天颜就跪在地上,一口一个“都是淑妃娘娘吩咐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至此,再也没有查证的必要,天子震怒,将淑妃与五皇子一起,打入了冷宫。
原淑妃宫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应该悉数处死的,但淑妃听到天子判决,未有一句辩驳,只是捂着孕肚,沉静地跪在仁寿帝面前,道:“宫人无辜,此事乃是妾身一人所为,求陛下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于是广德宫中太监宫女,只有大宫女一人杖毙,其余悉数发卖出宫或者赶去其他宫殿。
这段往事写在了小说里,容棠当时看见的时候没忍住喊了一声牛逼!
要不说淑妃怎么是男主他亲娘呢,别的妃嫔如果人证物证搜全了,坐实了戕害皇子的罪名,一根白绫赐死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但到了淑妃这,什么都全了,皇帝还能纡尊降贵亲自来听她一句辩驳。
就算没有辩驳,她轻飘飘一句话,仁寿帝就真放了她宫中下人。
离谱得要死。
哪怕容棠知道这是作者为了给男主金手指,才替他写了一个帝王白月光一般的母妃,也还是觉得离谱得要死。
皇帝与淑妃的最后一面,一坐一跪,怀了孕的妇人风韵犹存,摘了浑身珠佩,褪了绫罗绸缎,以一种素雅到近乎寡淡的形象跪在地上,不为自己叫一句冤屈,却求相伴多年的夫君放了无辜的下人。
仁寿帝午夜梦回,总是会回想起那一道娇弱的倩影、那一缕沁人的幽香。
淑妃死在罪孽最深重的时候,仁寿帝并没有去查她的死因。
可等到盛承厉从冷宫出来,桩桩陈年旧事重新翻出水面,仁寿帝恍然意识到,当年广德宫中,淑妃并非认罪,而是心寒。
她不为自己叫一句屈,是因为她为自己的枕边人感到寒心。
相当老土的一个套路,本就是白月光的妃嫔遭人陷害,孕期惨死,死前还温婉善良得为他人求恩典。
这样一个形象,是往后再来多少个宠妃也无法取代的地位。
盛承厉凭此,直接将仁寿帝对淑妃母子的愧疚之心拉到了顶峰。
……
可月容死亡,淑妃冤屈,这两件事都不该发生在这个时间点。
月容死在庆正十年正月初四,冷冬,深夜坠进御花园中的寒湖。
淑妃的平冤也在庆正十年,秋天,皇家围猎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才将幕后黑手揪了出来。
前一件容棠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后一件,是他一手策划的‘巧合’。
容棠看着宿怀璟,后者仍旧笑得温柔,笑靥下蕴含着看不透的深海,他却不觉得恐惧,只是担心。
他怕宿怀璟不知道这事淑妃其实是冤枉的。
如果这样的话,他的行为很可能……成为盛承厉的助力。
他抿住唇瓣,眉梢轻蹙,思索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宿怀璟歪了下头,乖的不行,道:“棠棠想问什么?”
这间院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时间快到中午,风与云俱散,阳光落在栽满梨树的院子里,容棠犹豫了片刻,问:“你觉得……皇长子是淑妃害死的吗?”
宿怀璟眨了眨眼睛,又一次为容棠问出口的话感到惊奇。
他觉得容棠该问他究竟在什么立场才能说出他要获利的时候,容棠问的是他告诉了柯鸿雪什么秘密。
他觉得容棠该害怕、逃避,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容棠问的却是一个是非判断题。
宿怀璟看不透自家小菩萨。
却再一次觉得自己被他宠的不行。
他身上那样多的疑点,换谁来都要猜疑忌惮,他主动将疑点暴露在棠棠面前,容棠却视若无睹。
棠棠那样聪慧,他会看不见吗?
他分明……只是本能纯粹地信任着自己、包庇着自己、纵容着自己,不论他的妻子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目的。
宿怀璟唇角弧度上扬,反问:“棠棠觉得呢?”
容棠心里松下一口气,立马提醒:“我觉得不是。”
“嗯。”宿怀璟点点头,牵着他的手离开这座院子,往码头行去:“我也觉得不是。”
“淑妃娘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若是要做戕害皇子的事,不至于会留下这么多把柄。”宿怀璟说,“任何一件事,太顺利了反而是最可疑的,想找背后的黑手,看既得利益者就好。”
“陛下即位两年,中宫嫡子尚在,宠妃庶子正年幼,一场熏香投毒案,一举扳倒了两位威胁最大的皇子,若说这事是淑妃做的,未免太过愚蠢。”宿怀璟轻声道。
容棠闻言,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不自觉捏了一下宿怀璟的手,自己都说不清是潜意识作祟还是在给他夸奖。
宿怀璟便笑了一声,道:“怡妃、如嫔、蕙贵妃……谁都有可能,好巧不巧,这里面一位是二皇子的生母,一位是三皇子的生母。”
“五殿下好聪慧果决的心思,棠棠觉得呢?”宿怀璟垂眸,望了他一眼,眸中蕴着笑意,眼底却藏着寒锋,“死一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嬷嬷,换来一纸弹劾,留下一个猜疑,再将这场淞园的风波,轻飘飘带到后宫。他只是往水面扔了一颗石子,涟漪就已经辐射到岸边了。”
若不是天然有反感,若不是情绪随着容棠波动,宿怀璟这一天下来甚至忍不住想,他或许会欣赏盛承厉。
会隐忍、懂蛰伏、够聪明,也够狠心。
夺嫡是一场九死一生的不归路,一旦踏上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他孑然一身,既无党羽也无外戚,他所能赌的,只是仁寿帝一颗愧疚之心、怜爱之心。
可惜未免……太急切了一点。
宿怀璟牵着容棠往湖心岛走,途中路过一座庭院,里面宴席进行到一半,有宾客进去说了件事,紧接着便是鱼贯而出的众人,大多是临渊学府的学子,一个个面上难掩新奇激动,统一朝一个方向走去。
容棠定睛一看,望见人群中的卢嘉熙。
宿怀璟冲容棠笑了一下,道:“棠棠,看来柯少傅那句话说的不对。”
他伸手招来卢嘉熙,问:“要去哪里?怎么如此匆忙?”
卢嘉熙看见他眼神一亮,转眼望见容棠,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去池塘,说是正在抽水!”
“哦?所为何事?”宿怀璟问。
卢嘉熙:“是沐大人!沐大人要查案,他说月嬷嬷的死恐怕另有隐情!”
宿怀璟微笑,放人离开,扭头看向容棠,声音又轻又愉快:“柯少傅总说沐少卿只在乎他那小徒弟,可在我看来,他那徒弟在沐大人心里,可能比不上柯鸿雪一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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