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睨过去一眼,正要发难,双寿便将泡好的茶水送了过来,宿怀璟接过,替容棠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后将视线望向容峥,笑了一笑:“二弟送的那两方烟墨很好,我一直没时间去道谢,你费心了。”
容峥懵了一下,没接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容柠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容峥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嫂嫂不必客气,若是嫂嫂喜欢,我明日再去书局买两方送你。”
宿怀璟笑笑,未吭声,容棠不赞同地瞧了他一眼,回看向容峥,容峥立马道:“方才说到三皇子殿下要办折花会,广邀京中才子淑女,我正在问弟弟妹妹们有没有想去的。弟弟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实在不敢妄议国事,兄长委实冤枉我了。”
容棠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是吗?”
容峥被他看得没来由心下一慌,却咬牙道:“确实如此。”
他生怕容棠又想前几次那样挖别的坑给自己跳,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谁知这次容棠听完问话,只是懒散散地收回视线,轻声道了一句:“如此便好。”
容峥懵了半天,被容柠拉到了一边。
容明玉容明礼还没过来,其他人现在都聚在旁边那桌逗小孩,殊不知主桌这边容棠浅浅抿了一口茶水,那点不悦散下去些许,却仍是不开心地睨向宿怀璟:“你帮他做什么?”
他来之前就听到了,容峥聊的分明就是二皇子得仁寿帝再度嘉奖的事,甚至说圣上命二皇子每隔三日便去巡防营操练一番,还特别暗示这是太子殿下才有的恩宠。容峥跟二皇子走得近是全家都知道的事,他根本就是在狐假虎威,这一番话更有觊觎储君之嫌,也就是容远不在,不然容峥就等着死,容棠向他发难实在不算冤枉。
可宿怀璟竟然帮他,这让容棠有些不开心。
宿怀璟顺毛哄,声音很轻:“她喊我嫂嫂。”
容棠视线抖了一下,转瞬又聚了起来,皱着眉头瞪他:“她喊你嫂嫂你就帮她,那我喊你郎君你怎么不帮我?”
这话多少有些无理取闹,宿怀璟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可棠棠确实没喊过我一声郎君啊。”
容棠微怔,宿怀璟便在那一桩一桩地数:“棠棠向我提亲、娶我进府、给我零用钱、替我买宅子、为我订马车……可的的确确,一句郎君、夫人、妻子也没有喊过我呀。”
“棠棠,你娶我只是可怜我吗?”宿怀璟问,上垂着一双眼睛看他,某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特别重。
【哦豁——】系统默默看戏,【宿主,反派把你那招学会了。】
容棠:“……”,
现在就是很后悔,真的。
-
王秀玉刚踏进厅堂就察觉出两边不同的氛围。
容峥带着弟弟妹妹们在一边逗二房三岁的小堂弟容遥,除了容远跟二房长子容柘还没到场之外,剩下来六个人有一个算一个,眼睛跟钉在容遥身上似的,打死也不往主桌瞟。
而主桌那边坐着两个人,容棠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春装,衬得人很是精致明亮,王秀玉光是看着就心生欢喜。棠棠新娶的媳妇坐在他旁边,穿了一身翠青色的衣服,布料和容棠的一样,都是王皇后之前赏的云锦。
两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是一对佳人,王秀玉脸上笑容深了些,就见到宿怀璟又乖又可爱地将身子微微弯下,仰起头自下而上看容棠,唇角挂着笑意,眼睛里全是容棠的影子,而棠棠那张向来苍白的脸上,罕见地多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红,表情很灵动地瞪了回去。
虽是瞪着,两人却挨得极近,氛围感相当强烈。
王秀玉一时间就不太想过去了,只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眼眶不自觉发热。
画琴成亲那日就随喜婆一起去了新娘子的房间,很是清楚自家大少爷跟新郎君之间如胶似漆的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郎君对大少爷的好,府里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她一看见王妃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下头轻声笑着宽慰道:“王妃您看,少爷和郎君很是恩爱呢。”
王秀玉点点头,眼睛向上望了望压回去那点泪意,浅浅勾出一个笑:“棠棠喜欢的人,自然是好的。”
说话间宿怀璟余光瞥见她,眼睛里那点过分的揶揄藏了些许,小声提醒了一下,容棠转过头,两人便一起站起来,向王妃这边走了几步。
容棠笑得很甜:“娘。”
宿怀璟跟他叫人:“母亲。”
“哎、哎。”王秀玉迭声应下,一边一个带着他们回了主桌,次桌上容峥犹豫着要不要过来,王秀玉和煦道:“不必拘礼,等你们父亲来了再落座也行。”
容峥便真的不过来了。
若是往日见这副情景,王秀玉多半会以为容棠受他们排挤,可联想到方才进门看到的那一幕,以及容峥听她说不用落座时明显偷瞄了一眼容棠然后松一口气的表情,王秀玉隐隐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她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低声问:“你欺负弟弟妹妹们了?”
容棠道:“娘冤枉我,我哪里会欺负人。”
宿怀璟瞧见他这副委屈的小表情便觉得可爱,偏过头默默得笑了开来。
王秀玉看看自己儿子,再看看儿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表达的不是一个含义,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信谁。
心念转了转,她决定信儿媳妇,却也没责怪容棠,反倒轻声道:“这是好事,娘总担心你受欺负。”
于是容棠那点装出来的委屈持续不下去了,他又想起来前两辈子对王秀玉不够关心的亏欠,心里有些内疚。
可这次内疚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垂在腿上的手就被人握了住,宿怀璟脸上笑意收敛,声音轻缓,却透着几分郑重:“母亲放心,我不会让棠棠被人欺负。”
容棠有些懵地低头,看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依旧没什么茧,触碰感觉温暖干净,容棠怔怔地看了会,莫名觉得宿怀璟这句话是真的。
而且……他好像听见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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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是仁寿帝几个儿子里最附庸风雅的一个,有读者猜测是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三,所以跟先帝三子一般,在风花雪月之上造诣颇高。
三皇子自出宫立府之后,每年春天都会办折花会,庆正十一年四月,第三次折花会,容棠跟男主都去了。
当时的朝堂已经相当动荡,武康伯被灭门、二皇子革爵流放,宿怀璟从幕后走到台前,以一介布衣之身站到朝堂之上,进了御史台监察百官,逐渐成为仁寿帝心腹。
盛承厉十七岁,正是宿怀璟如今的年纪,却比现在这般委屈求全、言笑晏晏的大反派要意气风发、张扬明媚许多。
他站在夺嫡的漩涡中心,在容棠和众多心腹的辅佐之下,手上权利已经拥有良多,心思愈发深沉不可猜测。
但在容棠眼里,他始终都是冷宫中那个望着四方天空祈求有人能带他出去的小皇子。
彼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容棠记不太清了,大概又是在政见上有所不同,从庆正十一年除夕之后,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每次都以盛承厉主动退让告终,因此容棠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些关系早就发生了改变。
他跟盛承厉在折花会一角产生争执,男主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容棠双目出神地看眼前一朵粉红的芍药,期间来了几个人、又走了几个人,有男主的,也有六皇子或者其他皇子的。
他们都看到了容棠跟盛承厉的争执,或冷嘲热讽、或假意拉拢,容棠一一应付过去,直到身边又传来一道脚步声,他才终于觉得有点烦了,转身欲走,身后那人却出声唤住了他:“世子爷喜欢这芍药?”
容棠脚步微顿,他听出这是宿怀璟的声音。
那是第一次穿越,他跟宿怀璟的关系很奇妙,既不相识、也不相知。容棠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他任务中必须要打败的一环,也知道他的存在是导致这个世界悉数覆灭的元凶,所以并没有不自量力去他面前演戏的想法。
他有‘上帝视角’,却独独看不见宿怀璟的位置,听不到他的密谋,容棠心里到底对他存了些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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