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不管男主死活,才有时间捡起看了看,结果看了几本大虞流行的话本,顿时觉得他的三观可能还没重塑完全。
比如他手上这本,双福买回来的时候说是时下最畅销的话本,店主极力推荐他看,更说京中甚至有戏班子根据话本内容改了戏搬到梨园中演去了,反响很是热烈。
讲的是什么呢?
讲的是某位身家显贵却突遭巨变的小少爷,因冤假错案父母长辈被株连,小少爷发配为娼籍流落青楼日日以色侍人。
他的恩客个个有权有势、有名有望,今日是某位富贾家长子,明日是某位一品大员家嫡孙,后天更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每个人都流连忘返,最常出现的一句话是“青郎,我真想死在你身上”。据说上个月更新剧情里出现的新人物甚至还是某位皇子,读者纷纷猜测是不是要帮小少爷他家平反了。
容棠边看边跳,满脑子就一个疑问:这种几乎全是动作戏的话本,究竟是怎么改编到梨园的???
他知道大虞民风开放,但好像没开放到这个地步吧?
他作为饱览群书的现代人都看得耳根子通红,自然不可能让这种强取豪夺三观崩坏的剧情污了反派的耳,提前给他黑化的可能。
可宿怀璟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他面前,动也不动,唇角始终挂着温和却像是要催人性命的笑,容棠便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
“不好看的。”他小声说。
“没关系。”宿怀璟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棠棠喜欢什么。”
他这次没叫“棠棠哥哥”,容棠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他似乎有点生气。
纠结了半天,刚要开口,灵光一现,容棠张了张嘴,当场改剧情。
第一句话是:“这个主角有点笨。”
宿怀璟随手把玩着腰牌上的流苏,看着他笑:“嗯?怎么说?”
“主角小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家里被牵连冤枉,圣旨宣判株连九族。”
宿怀璟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嘲讽。
容棠顿了顿道:“但是他家有个特别忠心的仆人,护着他逃了出来。”
“哦?”宿怀璟漫不经心地问,“他没跟着一起死了?”
宿怀璟问的随意,容棠心里却像是被人用小木锤猛然敲了一下似的,闷闷地发着酸,他低下头,不让自己看宿怀璟的表情,声音生涩:“怎么能死?那么努力才让他活下来的……”
宿怀璟手上动作停了停,没说话。
容棠接着道:“主角小时候过得很惨,但最后却还是被官府的人捉到,送进了不好的地方。”
他说的隐晦,宿怀璟却直接戳穿:“青楼?”
容棠一噎:“嗯。”
“然后呢?”
容棠:“然后他在青楼里待了很久,想方设法接近达官显贵家的人替他赎身,为他家翻案。”
宿怀璟:“成功了吗?”
“应该成功了吧。”容棠说,“但是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宿怀璟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容棠斟酌了一下,还是道:“有一次他为了赢得当朝皇子的信任,将自己从青楼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对方,皇子根据他的指示,抓住了一伙叛贼,赢得了皇帝的赏识。”
宿怀璟弯了弯眸,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是温和还是冷漠的情绪:“挺聪明的,并不笨,棠棠哥哥有点欺负人。”
容棠懵了:“?为什么这么说我?”
宿怀璟:“他的身份和地位并不能支撑他做任何大的谋划,既然身体是唯一的本钱,自然该将其利用到最大,借此寻求庇护。在我看来他不仅不笨,甚至相当聪明,知道自己除了身体就只有鱼龙混杂的消息渠道,更知道青楼中的恩客除了皇子之外很难再找到更高地位的。他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对方,换来一份信任和感激,那么无论未来他想怎么替家人谋反,至少都是有一份恩情在。”
容棠愣住了,看向宿怀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宿怀璟却笑着给他倒了杯茶递过来:“棠棠哥哥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没吃过苦,自然不知道小人物想要换得一些东西,必然要付出许多,这不是你的错。”
他说的简单又随意,以为容棠是不可置信才这幅表情,但恰恰相反,容棠完全理解他的脑回路。
他只是想到,如果这次自己也没赶得及救下他,宿怀璟这辈子是不是也要走上这条路?
跟他编造的青楼小倌差不多的路?
容棠不可抑制地心疼,近乎慌张地垂眸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压下口中酸涩,才抬起眼睛,望向宿怀璟,轻声道:“可那伙人不是反贼。”
“那又怎么样呢?”宿怀璟反问,“他父母便是死有余辜吗?”
容棠摇头,想说自然不是。
他父母不是死有余辜,你父母也并非昏庸无道。
可是说不出来,他只能轻声说:“那伙人其实是劫富济贫的义士,而且其中有一个是主角父亲当年救命恩人的孩子。”
宿怀璟这才愣了一下,良久,才低声道了一句:“是吗?那确实挺傻的。”
容棠差点哭出来。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信原文了。
他甚至怀疑作者不写反派心理和反派遭遇,就是怕读者心疼宿怀璟想要换主角!
凭什么啊,这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容棠吸了吸鼻子,声音放得很轻:“如果你是这个主角,很久之后发现这件事,你会怎么样?”
宿怀璟只把这当一个故事看,容棠问什么他便随心回什么,这时候听见他动静,有一瞬间的迷茫,倾身向前,用衣袖帮他擦了擦眼睛:“哭什么,话本而已。”
容棠却拽住他袖子,执着地又问了一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容棠肤色过于白皙,常在病中,脸上除了黑漆漆的眼睛,几乎没有其他色彩,便连唇色都是浅淡的,像是纸扎馆刚扎好还未点唇的纸人。
可他并不像纸人那般瘆人无生命力,相反,身上反倒从病骨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倔强。
若非亲手把过他的脉,若非日日听他咳得几乎要断气,宿怀璟有时候都会忘记他其实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这时候容棠眼眶红了些许,脸上透着几分可怜,宿怀璟看了看,颇有些没良心地甚至想上手再掐一掐,让他直接哭出来才好。
但到底没这么过分,他想了想容棠的问题,认真道:“我可能什么也不会做。”
容棠却坚持:“若是你已经帮父母平反之后了呢?”
宿怀璟微怔,再一次觉得这小世子真是个妙人,自己所有未竟之言他竟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于是他笑了笑,很是坦然:“那便以死谢罪好了。”
容棠一下就都懂了。
他怅然地跪坐在榻上,脊梁似乎都弯了下来,宿怀璟却笑着哄他:“只是话本罢了,棠棠哥哥若连这都这么心疼,我可要怀疑你是庙里出来的菩萨了。”
容棠扯了个笑,声线苍白:“嗯,只是话本罢了。”
才不只是话本,那是你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容棠寻了个由头离开,宿怀璟有些诧异,这些天容棠都是在这里待到快天黑跟他一起吃过晚饭才走的,现在日头刚刚西偏,时辰还早得很。
但他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送容棠上了马车。
容棠一进轿厢就问系统:“你知不知道二皇子在哪抓的那群人?”
系统的机械音冷漠又无奈:【只说在京畿近郊,没说具体什么地方。】
忍了一忍,没忍住,它提醒道:【宿主,你现在没了上帝视角,我也不能随意查看原著剧情,你这样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没关系,总要试试。”容棠回道,抬手敲了敲车棱,“不回府,我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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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巷新宅书房。
第一次屋子里没了时不时制造噪音趴着躺着看书的人,宿怀璟竟突然觉得有些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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