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完云祈,回到北陵郡王府时正好能用晚膳,除夕夜的意义不同以往,张氏亲自操持着家中事务,身后跟着陆昭在旁忙活着,府上灯火通明,就连阮阳平都不忘来窜门。
只是这晏都没了心尖上的那个人,再热闹的场景都显得冷清了。
“师兄一日吃两顿团圆饭,可不容易,你多吃些。”阮阳平吃着张氏亲手下的厨,别有一番滋味,见陆知杭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却让人莫名觉得他有些没胃口,想到云祈今日出征,连芒果热络地布菜。
“多谢。”陆知杭早已习惯阮阳平的自来熟,敏锐地遮掩住外泄的情绪,微微笑道。
“公子,你怎地没发觉我长高了呢?”陆昭咽下嘴里的菜,带着炫耀的意味比划了两下。
他今天可是在陆知杭面前转悠了几圈,奈何对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让他莫要太劳累,半点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你这年岁,身量高了不是正常?”陆知杭看着桌上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有陆昭小孩子似的心性,温声道。
“说的也是。”陆昭愣了愣,又想补充他现在不是小孩了,瘪瘪嘴还是没开口。
待团圆饭过后,又是一些繁琐的人情来往,不过这些自有张氏和陆昭来办,陆知杭对这些并不过多插手,只在那些官员来北陵郡王府时接见,唯有宋和玉和携着胞妹的闻筝上门时,才多了丝真切的笑容。
等到夜幕低垂,北陵郡王府才平息了下来,还不待陆知杭休息片刻,张氏就持着一封书信,笑吟吟地敲响了陆知杭的房门。
“娘?”陆知杭把人请进了屋内,不解地唤了一声。
张氏端详着自己这端正俊逸的儿子,嘴角的笑是怎么压也压不住,她拿着那封信件在陆知杭跟前晃悠了几下,连卖关子的心思都没有了,直言笑道:“杭儿,大喜事啊!”
“是凤濮城那边来信了?”陆知杭瞅着张氏手里的信件,顺口猜测了起来。
对于陆知杭而言,能称得上喜事的唯有鼎新船厂顺利起航的那艘船返航了,并且带回了他需要的各类种子,算算时间,从起航至今过了差不多十个月,要真如他所想,确实称得上大喜事。
但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首先这信得先送到自己手上才对,其次,张氏对鼎新船厂这赔钱货并不关心,哪里会因为这事喜出望外。
果然,张氏下边接的话就让陆知杭无语凝噎。
“是张丞相家的嫡出小姐送来的信,送信的丫鬟说了,丞相府家规森严,不好登门拜访,盼着我家杭儿亲自上门提亲呢,你要是乐意,娘明早就去备礼去,选个良辰吉日,三媒六聘把人家千金小姐迎回来。”
“张雨筠?”陆知杭一拍额头,立刻猜出了这送信的是何人了,什么家规森严,怕不是张景焕勒令不让她与自己来往。
“我瞧着落款好像是这名,这丞相府的千金虽不及公主尊贵,但也是出身名门,娘只盼着抱孙子就好。”张氏没看出陆知杭的无动于衷,犹自沉浸在他们即将与丞相府喜结良缘的喜悦中。
寻常情况下,陆知杭并不愿去戳破张氏的幻想,可事关婚姻大事,他却万万马虎不得,就怕张氏拎不清,哪天擅自给他应下婚事,再退就难了。
因此,陆知杭倒不拖沓,温声道:“娘,我在朝中座师乃是右相大人,则能与左相结亲呢?”
寻常理由推脱是不成的,就怕他娘来个釜底抽薪,好在张氏对他的仕途最为挂心,这理由可谓是百试百灵。
“那我替你回绝了?”张氏不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迟疑地问。
“这事应该是张小姐私自决定的,无须理会即可,往后遇到这些都得与我说,朝中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是前途尽毁。”陆知杭神色凝重了几分,千叮万嘱。
张氏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最近刚起的心思瞬间就消散了个干净,她还觉得过了差不多半年,儿子怎么也该走出阴影来了,这时可不正好是议亲的时候,没想到险些坏了大事,忙拍拍胸脯保证:“娘知道,以后有个什么事都与你商量。”
忽悠完了张氏,陆知杭这才能安心躺在床榻上休息,明日一早是大年初一,他身居要职自然得到皇宫里向皇帝拜年,得早些时候歇息才有精力。
不过,现在晏国边境正值战乱,汝国所谋无疑是整个晏国的江山,上至皇帝,下至朝臣,哪个有闲心享福的,都战战兢兢的等候在命。
“泽化城不可能守下来,等承修到达边境时,会困守于北陵城,周边能求援的唯有辽戌城,但两城相互扶持,根本抵不住汝国,得让彧阴城恢复如常才行……”陆知杭回忆着在皇宫中瞥过一眼的地图,口中念念有词。
汝国胆敢来犯,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彧阴城沦陷才给了他们嚣张的气焰,解决彧阴城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陆知杭甚至连城内横行的瘟疫是什么都不清楚。
要是他能到彧阴城中亲自管理,说不定效果会好一些,至少在防疫这方面,陆知杭对自己的自信远高于晏国土生土长的官僚,可惜皇帝已经指派了人手过去,他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去彧阴城固然风险极大,但陆知杭并不愿在京中碌碌无为,能帮衬上云祈自然是极好的,且彧阴城与北陵城相邻,他们就是偷摸着见上一面都不碍大事,就是云祈外伤感染了他都好及时救治。
可惜这念头除了在陆知杭脑子里转悠了几圈,目前为止还不切实际,至少在短时间内,彧阴城疫病治理得当的话,皇帝根本不会另派他人,陆知杭因为符元明和云祈的关系,本就该小心行事了,切不可惹起帝王的猜疑。
然而,世上许多事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陆知杭把这想法藏在心底将近一个月,谁能想到张景焕直接给他送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年后的一个月里,朝会争执不休的大多是因为边关的战役,在许多人的预料中,等云祈和温将军的兵马赶到边境时,泽化城十有八九被攻破了,没想到这座千疮百孔的城池硬生生守了一个月。
“陛下,边关来报,那乔家余孽竟是投敌到了汝国那边,实在可恨!”宋元洲在朝堂上愤慨道。
他追查此案耗费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把人抓捕归案,没想到是逃到敌国去了,害得他被皇帝训斥了几回。
“既如此,传令边关将士,若是能擒拿反贼余孽者官升一级。”皇帝脸上露出嫌恶,对乔家的反感又上了一层。
“运往泽化城的粮草需得绕过彧阴城,路途险阻,又耽误了三天时间,还请圣上下令,让户部拨款修建栈道,以免耽误战事。”工部尚书头发不知白了多少根,愁苦着脸上谏。
“朕记得半年前抄乔家所得银钱足有五十万余两。”皇帝听着一桩桩烦心事,脸上的烦躁半点不比大臣少,可议和的话付出的代价比这更甚,人家还不愿意,也就歇了皇帝别的念想。
各部各司汇报着近段时间的要事,率先解决完边关的战事后,总算等到了彧阴城的情况来报。
“陛下,彧阴城染病而亡者,一个月内已达五千之数……”底下的官员颤着声禀报。
听闻这个数字,皇帝瞳孔猛地紧缩,哑声道:“七日前不是来报,说采纳了陆大人的法子后,情况好转了吗?”
“情况是好了不少,可那病根本治无可治,竟是疟疾!防不胜防,染病人数之巨,官府根本管不过来。”见皇帝目眦欲裂地质问,官员连忙把情况如实上报。
彧阴城到晏都,快马加鞭一来一回耗费了不少时日,这数字还是前些时日的,今日算算估计还要再添上不少。
“疟疾?”陆知杭听到这个病名,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在采用了自己的办法后,情况仍然持续恶劣下去。
对于晏国现在的医疗条件而言,得了疟疾就与阎王下了帖一般,死不死哪里由得了你,不论汝国、晏国境内,都是凶名赫赫的大疫。
不止陆知杭听到这个大名后神情凝重,就连底下不擅医书的朝臣们都是心下一颤,深怕彧阴城连带到了临城,又忧心迟迟受困于疟疾,阻碍边关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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