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静谧待客的静室,夜莺动作娴熟地泡好茶,随后退至一旁,只留桌案两侧坐着的人。
“待成了亲,就能搬去公主府了,圣上似乎亲自为三公主挑选了府邸,非是寻常公主能得的殊荣。”闻筝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漫不经心地提起。
陆知杭眉头微挑,轻声道:“是学生沾了公主殿下的光了。”
“诶,知杭如今与我乃是同僚,岂有称学生的道理。”闻筝脸上笑吟吟,摆手纠正了他的叫法。
“大人对学生的提拔铭记于心,一朝得势就忘记恩惠,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陆知杭声如温玉,缓缓道。
闻筝定定地看了他良久,似是在看他这话有几分真,陆知杭面对那几欲将他洞穿的视线,仍是面不改色。
片刻过后,闻筝才失笑道:“知杭生得清俊,一时看得失神了,怪不得能得圣上垂青。”
“大人谬赞了,皮囊不过是身外之物,百年过后皆是枯骨罢了。”陆知杭对他这话是半分也不信,当下跟着一起客套起来。
闻筝的指尖在桌案上敲了几下,意有所指道:“知杭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也不白费我几年来的栽培,日后在朝中还需相互扶持才是,你娶了公主,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了。”
闻筝是闻政几个儿子里最出挑的,哪里需要他这个寒门出身的修撰扶持,陆知杭知他话中有话,想必与前几年就拉拢自己有关,却不曾想,竟是因云祈之故,倒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在一番旁敲侧击之下,陆知杭算是明白对方来前来的意图了。
明面上只规劝自己与云祈好生处着,日后有享不尽的富贵,又暗示起云祈身后乃是晏国仅剩的一位实权王爷——云岫。
虽说还未展露真是目的,陆知杭大体也猜到了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笑了。
闻筝为了拉拢云岫而迂回到他身上,暗中推波助澜只为助三皇子登基为皇,只怕皇帝赐婚他与云祈的事,说不准也有对方的手笔。
可他这闻大人要是日后知晓,云祈本就是男儿身,又会是何等神情?
他就是再怎么借自己这枕边风都无济于事,云祈不会在夺嫡的事情上助任何人,他要的是,自己登上那张天下人觊觎的宝座,独揽大权。
闻筝前脚刚刚离去,宋和玉就前来拜见了。
脸色苍白的文弱公子气喘吁吁,见到陆知杭先行了一礼:“师父,恭贺您连中三元,择日又要与公主殿下成婚。”
宋和玉来时,还不忘带上贺礼庆祝,陆知杭接过他手里的礼盒,心里五味杂陈:“有劳了。”
“师父,早些时日我还在想,像您这样的人,日后会娶何人,没成想会是公主殿下。”宋和玉笑了笑,又有些气闷,许是来得仓促,走得急了。
“幸得圣上垂青罢了,我记得你……好似也为成亲?”陆知杭听着他人的恭贺,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偏生他还不能说他一点也不想和男主成亲。
这天大的殊荣,谁要给谁。
一想到日后在公主府水深火热的日子,他就眼前发黑,对前途感到迷茫。
“我身子自小就不少,便不想耽搁好人家的姑娘了。”宋和玉挠了挠脸颊,羞赧道。
一天下来,得知他不仅金榜题名,不日还要洞房花烛夜后,关系不论亲疏都挨个来贺了喜,陆昭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在鼎新酒楼兢兢业业地替公子操持家业,结果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今科状元陆止被指婚给了当朝公主云祈,一时晴天霹雷,顾不得别的,乘上马车就赶回了阮家。
“公子,你和公主殿下成亲了,盛姑娘呢?”陆昭单纯就是不喜欢别人抢走他的公子,可与其被一个身份高高在上的陌生女子抢走,他宁愿陆知杭能娶个自己喜欢的。
听他提起盛予行这个名字,陆知杭微微一怔,低头温声道:“盛姑娘……日后会明白的。”
他事情都不记得,更找不到人,而他心心念念之人自他到晏都后,名声早就响彻京城了,也未曾来寻他,其中缘由陆知杭不清楚。
但这桩婚事,他别无选择。
陆知杭只盼着,成亲后与云祈貌合神离,互不干扰即可,待他日后身份公之于众,他还得费心脱身,至少不能得一个欺君之罪。
次日一早,正值春光明媚,万里无云。
陆知杭一众新科进士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穿过重重金碧辉煌的宫殿,最后行至晏国特设的一处林苑,宴上皇帝亲临,讲了好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振奋诸位进士。
此时的众人正是春风得意时,又与皇帝共度欢宴,当然心潮澎湃,恨不能在圣上面前表忠心,理国事。
敬酒过后,陆知杭饮下杯中佳酿,回味了一下,轻笑道:“阳平兄,这酒竟是鼎新酒楼酿制的葡萄酒。”
“自前年上贡,陛下就甚爱这高粱酒和葡萄酒,每逢宴席,必让人御用此酒,可没少给这美酒的名声添砖加瓦。”阮阳平对这块免费广告牌,甚为满意。
陆知杭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语,这昏君除了在这处上有点用,陆知杭倒巴不得他在太子下台后,早早退位让贤。
“悄悄与你说,这处林苑与后宫不过一墙之隔,待会要是想小解,可切莫跑错地方了。”阮阳平放下酒杯,叮嘱道。
闻言,陆知杭抿起一丝浅笑:“多谢阳平兄提点。”
他们师兄弟二人正说着话,主位上黄袍加身的皇帝朗声笑了笑,似是说到了兴头上,美酒也不喝了,大手指着陆知杭说道:“陆卿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朕便御赐你三元及第牌匾,光耀门楣。”
骤然被点了名,陆知杭反应极快地起身走到两侧木桌的过道,叩拜谢道:“谢主隆恩。”
席上的一名新科进士,见陆知杭只因样貌生得好,就三番几次受皇帝偏爱,眼底的嫉恨一闪而逝。
汤良才为了能考中进士,读书至今十几年都兢兢业业,二十好几了才摸爬滚打,勉强沾了个同进士出身,又因长相在一干进士里称得上丑陋,不招人待见,此时见到陆知杭,可不正眼红得紧。
这场琼林宴旁人欢声笑语,唯有他郁郁不快,便一个劲地喝起了葡萄酒,犹如好几日不曾吃过饭的乞丐一般,近乎贪婪地饮下好几杯。
身旁的苏宿看得直皱眉头,幸好皇帝离了席,否则被瞧见了,不得治个失仪的罪名。
一通胡吃海喝下,汤良才顿感小腹憋涨,左顾右盼见皇帝不在,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偷摸着准备去小解了。
只是他没事先知会过别人,这会走到偌大的林苑,一时有些找不到茅房在哪里。
汤良才视线流连在苑中的雕梁画栋上,像他这等小人物,何曾见过这等巧夺天工之物,兜兜转转有些失了神。
“大胆!竟敢冒犯公主殿下。”一声含着愠怒的呵斥声传来。
汤良才被这声音吓得一抖,再回首才发现,他刚刚竟不知不觉间离了林苑,眼前还不知在何处。
他连忙循着声音望去,就见到离自己几步远站着几位身量高挑的女子,其中居于中心的人一身红衣衣袂飘飘,精致明艳的脸上古井无波,上挑的丹凤眼在看上自己时,犹如睥睨蝼蚁般轻蔑。
汤良才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顷刻间就折服在了来人的美貌上,连忙麻溜地跪下:“殿下恕罪,臣非有心之过,误入此地惊扰了您,实在罪该万死。”
“你是何人?”钟珂眉头蹙起,她家殿下就是再不受皇后待见,那也是一国公主,岂容一个小小的进士冒犯。
汤良才听到她的问话,张口欲言,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他现在这处地方虽不知是哪里,但总归不算是进了后宫,否则哪里还容他回话。
“臣……是本届新科状元——陆止。”汤良才眼皮跳了跳,壮着胆子回道。
钟珂乍一听陆止这个名字,心险些就从胸口里跳出来了,仔细一看见来人相貌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难看,又惊疑不定起来。
她昨日就收到消息,皇帝亲自下旨,将云祈指婚给了陆知杭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暗道不好了,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云祈都没发话,她也只能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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