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实在是一个很体贴人好人呢。
沈徽眉眼弯弯,他知道如果这世上有人惦记体贴自己的话会是一种十分美妙温暖的感受,但这样的温暖他从生下来就没能感受到过多少,哪怕祖父也记挂自己,但他毕竟是要考虑临川侯府的一大家子的。
他笑着,蹲了下来。
殷盛乐不太好意思直接问沈徽钱够不够用,在问出了那句话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他听见一阵衣料窸窣的声响,随后就见沈徽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白净瘦弱的小小少年屈着双膝,仰着那张漂亮的脸,眼中含着某种温情:“草民多谢殿下关怀。”
殷盛乐不由得地往后仰了一下:“这、这倒不是什么关怀不关怀的,本殿下只是怕你穿得太过寒酸,走出去叫我丢面子而已。”
他现在才想起来要努力维持自己的人设,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假装无意地从怀里掏出荷包,放在桌子上:“反正你要是有什么缺的,直接去问陈平要就行。”
沈徽的目光从那个绣着麒麟的荷包又移到殷盛乐身上:“多谢殿下。”
殷盛乐也在认真地注视着沈徽的表情,见这小孩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尴尬或是勉强,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就是孤孤单单长到十八岁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年纪的小孩儿。
但说起来,沈徽的处境其实比自己糟糕多了,有爹有娘,这爹娘却像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不拿他当亲儿子看待,反而时刻想着要从沈徽身上撕些肉下来拿去换好处,没有半点亲情,只将他看做是商品一般。
殷盛乐突然觉得这小孩儿生得实在是瘦弱,得好好补补才行:“你日后的例菜里加一道补身的炖品吧,就从我的份例里走,我回去会跟秋容姑姑说一声的。”
他沉默了许久,才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让正酝酿着想跟殷盛乐表个忠心的沈徽一愣,他依旧没有回绝,而是乖巧地应了声是。
暖色的烛光下,殷盛乐愈发觉得沈徽可怜了。
他爹怎么忍心任由后母欺凌这么乖巧的一个小孩儿的?
殷盛乐抬起手,摸了摸蹲在自己身前的沈徽的脑袋:“你就放心在宫里呆着,陪我读书,其他的都不用担心,我会罩着你的。”
他肉嘟嘟的小手收回在身侧时,沈徽还可以清楚地看见手背上可爱的肉窝窝。
世人都说宫墙高且深寒,宫规严苛无情,但沈徽却觉得,这高高的宫墙之内,比起自己那毫无亲情可言的家中温暖松快得多了。
他再是稳重成熟,如今也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
正是渴望温暖关切的年纪。
沈徽深深吸进一口气:“殿下,草民日后定当唯殿下马首是从,但凡殿下所托,必不敢负,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他郑重的姿态让殷盛乐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只依从身体的本能去将跪下的沈徽扶起:“......这倒也不必......”只要你以后不觉得我是个暴君把我宰了就成。
殷盛乐默默地想着,自己现在是不太敢崩人设的,但只要沈徽知道,自己不是个不听劝的熊孩子就好啦!
因为明日还要上课,所以殷盛乐没有跟沈徽说太久的话便回自己屋中歇息了。
头一次去传说中的御书房上课,殷盛乐还是挺期待的。
御书房跟国子监不太一样,这里多半都是宗室宗亲,年纪从殷盛乐这样四五岁的小豆丁,到二皇子这样早已成家立业的成年人都有,不过后者这个年纪的宗亲多半领了差事,不会常常在御书房里。
第一天上课,除了五皇子的眼神过于骇人之外,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因为年纪不同的宗室子弟课程也是分开的,所以给殷盛乐上课的这位老先生讲的内容也就只是些基础的课程,这让总分一百五十的语文,成绩从来没能突破过百分的殷盛乐松了一口气,好险,老先生讲得再深些,他就要在上课的第一天直接睡过去了。
一转头,他发现李武毅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而另一边的沈徽左右开弓已经抄好了两份笔记。
头一天上课就在老先生眼皮子底下呼呼大睡的李武毅自然是被罚了好几篇大字,而殷盛乐收到了沈徽字迹清秀的爱心笔记,愈发笃定了自己跟沈徽这辈子绝不会闹到君臣离心那一步的决心。
下了学,秋容姑姑便来催着殷盛乐去商皇后那儿请安。
殷盛乐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努力地绷住了自己的人设,傲慢地带着宫人和伴读慢悠悠地从重华宫溜达到皇后宫中。
离开商皇后身边对于殷盛乐来说,是减少自己在原身亲娘面前暴露的风险,但对于商皇后而言,是宝贝儿子头一次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恨不能连他晚上睡觉蹬了几回被子都要盘问个清清楚楚。
又被商皇后搂进怀里使劲儿揉了几遍,殷盛乐十分庆幸自己过来的时候带上了两个伴读。
与儿子亲香过后的商皇后很快就关心起了两个伴读的情况,哪怕这些事情她早在听皇帝告诉她已经定下这两个孩子当伴读之后,就已经把两人的背景摸了个清清楚楚,但现在她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询问,非要从他们本人那里听见保证,才略觉得放心。
来自母亲沉重又密切的关爱让殷盛乐有些愧疚了。
他毕竟不是原身,也不知道原身去了什么地方,自己和他还能不能交换回去。
这些日子以来,长辈们对他自己的关怀,殷盛乐是记在心中的。
也罢。
旁人投我以木瓜,我便报之以琼瑶就是了。
殷盛乐这么一想,心里的拘谨也放开了许多,面对商皇后过分热情的投喂,他十分乖巧地把自己吃撑。
第6章 陷害我的嫌疑人
殷盛乐逐渐从刚刚发现自己穿进一本小说时的惶恐与不安之中挣脱了出来。
在御书房。
给他们上课的都是在翰林院里跟各类书籍相对了大半辈子的老翰林,负责这殷盛乐这一班小豆丁的老翰林姓刘,学生们便喊他一声刘夫子,又因这刘夫子蓄着短短的一节山羊胡子,性格也格外一板一眼的不知变通,严格得很,所以又被学生们私底下叫一声刘老羊。
“啊!来个人把我的手打断吧!”
屋外的斜阳照进夕光,李武毅揉着手腕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历来都对这些诗书一窍不通,也对读书写字半点兴趣都无,常常听着刘夫子讲课讲到一半,便呼呼大睡过去。
刘夫子果然不愧是山羊一样的倔强固执,根本不给李武毅这个国公之子,皇子伴读半点儿脸面,不但用戒尺把李武毅拍醒罚站,还留他在散学后写满十篇大字才肯放人。
被罚站被留堂这种事儿李武毅倒是经历得多了,也不怎么害怕,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小魔头七皇子的伴读,就怕这天魔星会觉得自己给他丢了面子,再叫宫外头的李国公知晓,那李武毅的日子可就要变得不好过了。
他也不想在课堂上睡觉的,奈何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根本控制不住啊!
李武毅委屈巴巴地写着大字,在心里祈祷七皇子能稍微微体谅一下学渣的自己。
要是刚刚散学的时候,七皇子对着自己发火,李武毅心想,那样的话自己倒还能狡辩狡辩。
然而。
殷盛乐和沈徽在散学后就离开用膳去了。
李武毅拿不准殷盛乐究竟是生气了没有,只能埋头想尽快把大字写完,也期望沈徽这个才认识不多久的小伙伴能在那天魔星的跟前多给自己说几句好话。
而本身也对那些个之乎者也不太有兴趣的殷盛乐倒是十分能体会李武毅的难处,但他也不能就这么笑呵呵地轻轻放下这个让自己丢面子的伴读吧?
太不符合人设了。
殷盛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眼睛却看着坐在下首的沈徽,这男主也太乖巧了些,连吃饭都是安安静静地,用筷尖一点一点夹了菜,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填,偏生他这吃相瞧着文雅,速度却也不慢,殷盛乐慢悠悠扒饭的功夫,他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干掉了两碗米饭。
沈徽既然有意要让七皇子感受到自己对他的亲近,自然也就不会太拘节,而是尽可能地展现出一副自己对他毫无戒备的模样,但凡是殷盛乐的安排,他就没有不顺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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