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小少年拱手:“殿下关怀,徽亦十分感念,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不劳烦,不麻烦。”合乐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些,他一转身,不知是惊了昏暗处哪里的脚步,只听见一阵慌乱的步子,还有盘碟打落在地上的刺耳声音。
合乐咋舌道:“沈公子好脾气,好肚量,难怪在宫里,也就您说的话,能叫七殿下听进去呢。”
沈徽脑筋一转,觉得有些好笑。
他被祖父亲口发话要养在身边这件事不知碍了府中多少人的眼,而祖父历来是把侯府的内务都交给几个儿媳一起打理......可以说,从院子的摆设,到满园的下人,都是别人一件一件精心挑选,都冲着给沈徽添堵来的。
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全身心去信任依靠的存在。
幸好他也从未将临川侯府看做是自己终身的归宿。
“佳节佳日,他们稍微松懈了些也是有的。”沈徽不咸不淡地给合乐搭了一句话。
合乐眯着眼睛,从后头跑来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厮,两三个婆子,还有两个长相妖娆的婢女。
那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合身扑跪在地上,而年纪略大些的,也只是对着沈徽微微屈了一下膝盖。
“公公怎地还没有走......啊不是,公公怎么也没说您要进来坐坐,跟大少爷聊聊天的,咱们这儿也没个准备,怠慢了您了。”为首一个穿着酱色衣裳的婆子赔着笑脸。
刚刚就是她从合乐手里接的赏,还琢磨着趁沈徽没回来,自己悄悄昧下一些呢,谁能想到,这位公公竟然还没有走,而是在院门口站着!
合乐却连理也不理她,只回头对沈徽说:“临川侯府的下人真是不像样,若叫秋容姑姑见了,还不知要怎么发火呢,主家不在院子里,竟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他的细眼缓缓暼过,眼神森森:“奴婢是宫中之人,卑贱之身,也不好插手临川侯府的规矩,但咱们殿下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公子你受了慢待,沈公子,若是他们实在不好用,奴婢这便回去禀了殿下,也好尽快为您换上些得用的人来。”
合乐待在殷盛乐的身边久了,也十分清楚自家那霸王似的小殿下对沈徽是有多么地看重,而在七殿下闹脾气的时候,也只有沈徽能从旁劝说一二,大大降低了重华宫宫人的淘汰率,他冷眼看着几人的相处,愈发想给沈徽留个好印象——倘若哪日七殿下看自己不顺眼了,也好能有个人救自己一救不是?
“谢过公公好意。”沈徽当然也很清楚合乐向自己示好的意图。
只是。
本就有人在暗中算计七殿下的名声,倘若自己真的不知分寸,求他插手临川侯府内务,那岂不是凭白给那幕后之人递上一把可以针对七殿下的尖刀吗?
沈徽把其中的利害看得很清楚:“他们原都是长辈身边得用的人,到我一个小辈院中伺候,心里落差大了,就变得有些散漫罢了,横竖我多半时间都在宫中,也用不到他们,明日我将他们送回去便是,就不用再麻烦公公了。”
合乐无法,只得再问了沈徽在侯府的日常起居,便告辞回宫,临走了,还不忘嘱咐沈徽,说是此番赐下的东西里,有一身礼服是叫他在中秋的宫宴上穿的,上头已经知会过临川侯,必要将沈徽带入宫中赴宴。
“殿下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地惦念着公子呢。”
殷盛乐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沈徽这个男主角所经历过的一系列剧情,不挂念他,又能挂念谁呢?
父母姐姐都在身边,只有沈徽孤孤单单地待在他那群豺狼虎豹一样的亲人堆里,八、九岁的孩子,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挨着都觉得他实在瘦得过分,伸手随便一摸,就是一把骨头。
好不容易才将可怜兮兮的小男主身上养出了些肉来,殷盛乐怎么能放心沈徽再回到那个将他苛待至此的所谓的“家”里呢?
至于今后的前途不明的李武毅......说出来有些惭愧,殷盛乐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他,这小子天天生龙活虎的,父亲又是皇帝的心腹重臣,虽然天天提着家法要揍李武毅的屁股,但后者挨得打多了,皮也变得很厚,前一个时辰才挨了打,后一个时辰就能继续跳起来把李国公又一次气得火冒三丈。
实在是让人很难担心得起来。
殷盛乐吃了两块烤肉,愈发感觉自己坐在大姐姐身边像个千瓦的灯泡。
孟启站在殷凤音身侧,捋了袖子给姐弟二人烤肉,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含糊,殷盛乐终于是耐不住了,他跳下来:“姐姐,我吃饱了,我去那边看看灯,叫,叫莲实跟着我就成。”
虽然这俩人表现地并不明显,但那暗暗涌动的情愫对于一个单身十八年的家伙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殷盛乐揣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开,心里算算时间,合乐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他七拐八拐地,出了丹桂园,这片丹桂紧紧挨着栖凰宫,离重华宫反倒有些远了,殷盛乐记得自家皇帝爹吩咐过,叫合乐从宫外回来之后,直接到栖凰宫来汇报的。
晃悠着晃悠着,殷盛乐已经不知不觉从栖凰宫宫门口来回走了三遍,也没能见到合乐回来,就在他打算转第四遍的时候,终于见到合乐的影子。
远远的,从宫道那头过来的合乐,背上趴着一个人。
合乐几乎是飞跑着过来的。
殷盛乐的脚步顿在原地。
合乐石青色的衣衫肩头沁出好大一滩深色的痕迹。
他抬头看见殷盛乐站在门口,脸“唰”地一下就变得更加惨白,双脚打着趔趄,但还是顽强地站稳了。
殷盛乐看着趴在合乐背上,那个清瘦的人形。
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满心都是:不该叫沈徽回家去的。
男主在自己跟秦表现得再稳重圆滑,说到底,他也还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处处都是针对他的恶意。
沈徽的右手从手肘到手背的地方划了一道细长的伤痕,越是接近手腕的位置,伤口就变得越深,到手背上却又只是浅浅一道,似乎是突然被另外的力量突然扯开了施暴的手一样。
栖凰宫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太医,宫人们在侧殿进进出出。
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商皇后将殷盛乐抱在怀里,不停地拍抚他的后背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小七莫怕。”
殷盛乐打小就活在红旗底下,一生还算顺遂,从未见过如此流血事件,说实在的,他一开始看见半身染血的沈徽,被吓了好一跳,他的意识呆呆的,身体却已经给出了反应。
暴跳如雷地喊着让人快传太医来替沈徽诊治,等太医来了,又一头扎进商皇后怀里,要把伤了沈徽手的人揪出来,要斩断他的一双手。
殷盛乐被从心底涌出的暴虐躁怒支配着,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乖乖地顺着商皇后的意:“我没事,我不害怕的,娘亲,我要去看看阿徽。”
商皇后担忧地低下头看他。
殷盛乐迎上母亲的双眼:“他是我的伴读,也是我的朋友。”他下意识地咬牙,用力磨咬那一缕恨意,“我说过我会罩着他的,临川侯府......”
那双漆黑的猫眼里一片沉郁。
“临川侯府委实是不像话。”皇帝也皱着眉,把殷盛乐从商皇后的怀里拯救出来,许他去看望沈徽。
沈徽是他钦赐的伴读身份,临川侯府之人如此行事,又何止是打了殷盛乐的脸?
“陛下,临川侯在宫门外请罪呢,您看?”
皇帝烦躁地甩开衣袖:“叫他进来分辩。”
到底还是看在临川侯劳苦功高,又垂垂老矣的份上,给他自辩的机会。
第19章 殿下勿为我动怒
尽管御医反复向殷盛乐强调过,沈徽的伤势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并不严重,殷盛乐还是没法安心。
原书里。
男主身为皇子伴读,侯府长孙,却并未通过家族的荫封来捐得官位,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从乡试考上来,虽然没有其他小说那样一路高歌猛进六元及第,但也是稳稳地立在前三,最后在沈徽十八岁的时候,他被皇帝钦点为新科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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