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国公硬邦邦地问。
李武毅吭哧吭哧地啃着肘子,抬起头:“爹你还没去早朝啊?”
李国公登时竖起了眉毛:“问你话呢!”
才刚刚喉完,他脑袋上头就挨了李太夫人的一拐杖:“每次人回来你都要骂!是不是要让我老婆子也出去住你才肯消停?”
李国公捂着脑袋,有些委屈:“娘,这小子实在是不像话,长辈问话了,他还忙着吃东西。”
“你就不会等他吃完了再问?”李太夫人的腰背都有些弓了,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李武毅对着父亲露出个得意的笑:“爹,商元帅这次也要跟着回朝,哥说他想去草原上驻守,今年也没法回家了。”
虽说已经将西北大草原成功纳入大殷疆土,但后续还是需要军队时时驻防。
李国公又开始吹起了胡子。
等李武毅几下啃完肘子,爷俩一起出门上朝去。
此时的天色依旧还很早,路上能见的大多都是赶早市的小贩,还有换值的羽林卫将士,剩下的,就都是去上早朝的官员了。
李国公再三叮嘱了李武毅不要闯祸,才站到等着入朝的一干官员的前头那排去,与他同在一行的,还有几位内阁的大臣。
何阁老见李国公过来,转身迎上:“国公今日来得迟了些。”
这位老大人的压低淤积着疲惫的青痕,显然已经是好几天没能睡过饱觉了。
李国公行礼道:“阁老,唉。”他叹气,往身后某个方向微微侧身,露出了站在武将堆里的李武毅。
何阁老顿时了然:“七殿下回京了?”
“太子殿下是昨晚到的。”李国公道。
何阁老露出个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的表情,噎了许久,才又说:“也是,距离西北大胜,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了。”
他向来是不怎么看好七皇子的。
只因这个年轻的皇子,除去父母疼宠,以及正室嫡出的身份之外,能拿得出手的实绩一样也无,脾气也是烂得要死,对着兄长鼻孔朝天蔑视讽刺,对着皇父装乖卖痴混像个没长大的顽童......偏偏他最看好的年轻学子沈徽还要被绊在殷盛乐身边,因这个皇子伴读的身份,明明才能出众,却只能去翰林院修什么破书!
何阁老肚子里憋着一股怨气。
可他也看出来,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早几年还有强撑的心气,这二三年来,竟然愈发地认命了。
虽然何阁老对七皇子还是不怎么看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皇帝的几个儿子里头,也就这一位真正做出了实事——收服西北大草原,这是中原几百年数代王朝都没能做成的事情,可偏偏就是这个性子跳脱的小皇子做到了。
再想想他不知怎么琢磨出来的那些个实用性极强的东西......何阁老想起家中没出息的大儿子高价买来的雪花盐与精钢的宝刀,又重重地叹了好几口气,这些东西是近两年才在权贵圈子里流行起来的。
虽然明面上谁也不知道这雪花盐与精钢的各类制品究竟出自谁手,但在大殷最顶层的权力圈子里,早已不是个秘密。
如今的七皇子,不,太子攻下草原王廷,不但尽得西北大军的军心,连在其他各地的将领,驻守朝中的武官提起他来,也十分敬服;更有他握在手上日进斗金的盐铁生意,朝中帝后与安国长公主的一力支持,拿下皇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情。
毕竟。
何阁老朝着某几个身穿蟒服,神情各异,正往宫门方向来的人隐晦地看了一眼。
在太子征战西北草原的时候,二皇子除了偶尔给朝政搭把手之外,其他大多数时间都在书库修书,要么就待在家里带孩子;四皇子倒是依旧汲汲营营,打着复兴古礼,独尊儒术的旗号,很是拉拢了一波读书人,简直比靠耍嘴皮子过日子的御史还能蹦跶;五皇子么,接连的禁闭将他身上的锐气磨去了不少,人看着倒也比从前平和了许多,但与王妃相处得十分不睦,美人儿一个接一个地纳,夫妻两个三天两头吵架,甚至是撕打也不是没有过,后院的混乱情况已经超越了四皇子,颇有种心灰意冷后纵情酒色的意思。
皇帝下旨立殷盛乐为储君的时候,便将这几个皇子一同封王了。
二皇子为齐王,四皇子为魏王,五皇子为吴王。
封地也一并指了,不过本朝无论宗室还是各路公侯,都只能从自己的封地上收取一部分税收,并无直接管辖封地的权利。
“今儿你们倒是来得挺齐。”魏王脸上挂着笑,笑意不达眼底,“今日之后,就是君臣之别了。”
齐王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君臣不君臣的,说到底,不还是一家子兄弟?”
吴王阴着个脸,眼睛浮肿:“二哥自然是不用担心的,一家子兄弟里,可就只有你一个能在长姐手底下捞到差事做。”
齐王哈哈一笑:“要是你们两个也像我一般惫懒,说不准长姐她也要追着你们上进。”
他转转脑袋,状似无意地抱怨:“唉,我家那小子就是太上进了读书做事都不用我这个当爹的去催促,所以我也懒得管他,这天底下的长辈对晚辈的心思,无非就是这个样子嘛,不上进的推一推催一催,知道自己上进的呢,就放着他去。”
齐王看着两个弟弟脸上露出来对自己显而易见的排斥也不在意,而是依旧一副好兄长模样,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我不像两位弟弟,从小就懂事,晓得努力上进,只能人推一下,我动一下咯。”
他母亲死得早。
母亲死时,齐王也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身为皇帝的长子,他自从一落地,就被无数人注视着,催促着。
仿佛皇帝身后的一切,唯有他有资格承担下去,这种逼迫的目光,直到老四出生,才从齐王身上转移了一部分,当大殷建朝,五皇子也落地后,齐王才感觉自己身上终于是真正地轻快下来了。
这日的早朝。
诸位大臣、王公、宗室都来得格外齐整。
今年也已经上了八十岁高龄的平王都来了。
他坐在自己专属的位置上,看着几个侄孙默默走到自己身后站稳,谁都没有说话,于是平王咧开嘴:“小二,小四,小五,你们小七弟弟总算是回来啦,你们开心不?”
“回叔祖,当然是开心的。”齐王回答得不假思索。
魏王略迟他片刻,也依旧是温和守礼地回答:“回平王叔祖,七弟挫败草原各部,虽是立下大功,但到底也是离家多年,他自小娇惯,怕是早就想回家来了,如今能载誉而归,身为兄长,小四也着实是为他高兴。”
平王捋着颌下稀疏的胡子笑起来:“我也大半年没见你们面了,小四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论旁人问什么,都能答出好长一串来啊。”
魏王微笑着,正又要说什么,平王却直接忽视他,转而问吴王:“小五,你呢?”
吴王满脸的不情愿,脑袋往旁边一转,发现齐王已经开始闭目养神,而刚刚吃了个闷的魏王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顿时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一口苍蝇般难受:“我跟老七有旧怨......”开了口,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太稳妥,好歹在金銮殿上呢,于是改口道,“但他能回来,我还是挺开心的。”
他脸上挂满了“一点都不想为那个讨厌鬼开心”,半点兄弟有爱的情谊都看不出来。
魏王觉得有这两个兄弟衬托,自己又稳了。
毕竟老七还只是太子,父皇又不会立刻升天,自己还是能再争取争取的。
于是他愈发温声地找了些趣事来说与平王。
太监的唱声响过三遍。
大殿中,众人收了谈论,严肃站定。
皇帝缓缓走出,他身穿玄底赤龙的帝王服饰,头戴九龙冠冕,珠帘垂在他额前。
往常他出来之后,便是总管太监唱奏群臣拜见皇帝了,可今日却始终未能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所有人都吊起了心。
皇帝在龙椅前站定,他向自己的侧后方招招手:“害羞什么呢,快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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