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 难不成阿徽又要将那几夜的恩爱都抛之脑后,不肯承认了?”殷盛乐往后一仰,吊儿郎当地翘起了腿,“这可真叫小七伤心,都被人那样那样了, 结果某人还不不肯认账。”
沈徽的眉心突突突一阵乱跳, 他深呼吸, 可嗓音还是有些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陛下,如若您没有什么吩咐,臣便先行告退了,太子殿下与世子还在东宫等臣回去。”
“那俩小娃娃正叫宫人陪着玩呢,小不丁点儿的,你回去了也只不过带着他们一起玩而已,还不如在这儿陪陪我呢,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隔上半刻钟就要想你一次,再这么下去,就要成相思病了,阿徽阿徽,可怜可怜小七罢。”
他叨叨叨地,嘴上将自己说得无比可怜,手上的动作却半寸余地都不留,将沈徽的手死死扣在自己的掌心里,不肯叫他轻易离去。
沈徽瞟了一眼他桌上还没批完的奏章,用力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叫殷盛乐松动:“陛下,这堆公务您就不处理了吗?”
殷盛乐猛地将他拉进怀里:“当然要处理了,不过那些要紧的事情,我早就弄完了,剩下的这些,不过都是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罢了。”
他握住沈徽的右手,往他手心塞了只毛笔:“阿徽还记得小时候,我刚刚开始学写字那阵子,手总也捏不住笔,写出来的字也跟狗爬似的,你还夸我说我写的字很有童趣,可刘老羊,咳,刘夫子却将我批了一顿,那天之后,你就常常像这样——”
殷盛乐握着沈徽的手,在摊开的奏章上头流畅地落下“朕甚安”三个字。
“安”字最末的那一笔微微翘起,显得有些俏皮。
沈徽却只感觉自己的手背被殷盛乐的掌心紧紧贴合,他掌心的温度很高,常年握刀拉弓的手内侧有些粗糙,一下一下地蹭在自己掌背上,明明是做着正经事,却处处都透着无言的挑//逗。
他没力气挣脱殷盛乐的控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挣扎弄乱了桌面上的奏章,更不愿意将手中的墨迹凌乱地洒在奏折上。
一切会叫人见了狼藉的奏折而引发不好联想的举动沈徽都不愿意去尝试,他太在殷盛乐的“清名”,虽然后者巴不得将两个人的名字牢牢捆绑在一起,最好充斥着暧昧的色彩,每个人在提起殷小七和沈徽的时候,都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才是殷盛乐最想要的结果。
“你说的那些个清名污名的,我从来都不在乎。”殷盛乐悄悄咬着沈徽的耳朵。
沈徽往后躲了躲,握住毛笔的手腕依旧沉稳:“这话你说过许多遍,但我也说了很多次,我很在乎。”
“阿徽,我发现你一生气,或者一害羞,就不会老在意那些个君君臣臣的了,你说,我日后要不要加倍招你?”
“你!”沈徽忍不住转头瞪了殷盛乐一眼。
殷盛乐乐起来:“就是这样!”
他眉眼弯弯:“咱们是爱人不是吗?”
“你当然有权利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我知道你不愿意叫别人晓得咱们的关系,虽然我是不在意这个的,但只要你在意这个,那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打破它,可那些礼节到底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我们是爱人,理所应当就该是最最亲密的,你要是发火了,气急了,那你就算是打我咬我都好啊。”殷盛乐话说得很是软和,对沈徽循循诱导,意图令其放下这个时代里根深蒂固的君臣之别。
沈徽很是为难。
他心里充斥着无数的声音。
有的声音过分贪婪,催催他接受殷盛乐的爱意,彻底放弃那些禁锢他本真的枷锁;而有的声音又十分恐惧,不断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越过那条危险的边界;而那些最微弱,却又散布在他心中每一个角落里的音节正起起伏伏地在他耳边回环。
他的殿下理应得到一切最好的。
而这些他所认为的最好里,并不包括与自己违背世俗礼教的恋情。
可与此同时,殷盛乐这一次又一次的真挚表白将沈徽心底的恐惧慢慢消磨,而又助长了他对爱的贪求,然而与这份贪婪一齐成长起来的,还有那些曾经十分微弱的声音。
“陛下莫要再逼臣了。”沈徽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将手放到腰间紧紧缠绕的手臂上,这一回他轻而易举地就将殷盛乐的手拿开了。
沈徽不敢转头去看殷盛乐的表情。
但殷盛乐在松开他之后,就站起来自己绕到了他的面前:“阿徽,你别难过,我不逼你。”
他的话音重重地捶到沈徽的心间,沈徽耳中蜂鸣不断,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口中有股腥//咸//的铁锈味,紧接着才发现自己的牙齿依旧用力地嵌合在唇瓣里,并且在不断地加深。
他猛地松开紧咬的牙齿:“臣失态了。”
殷盛乐在心里叹了口气。
每一次好不容易沈徽的坚持软化下来,很快他就又像是被谁提醒了一样地,飞速地缩回自己坚硬的壳里。
他总是太清醒,太理智,可也太过于固执,不肯改变。
殷盛乐觉得有些头痛,但他毕竟见过面前这人放下一切矜持,肆无顾忌地享受缠绵的模样,又觉得沈徽心里的那把锁并非全然没有开启的机会。
“没关系。”殷盛乐又笑起来,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沈徽溢血的唇角,“咱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呢,一天,或者一年,那都太短了,我有足足一辈子的时间去向你证明。”
他将指头按在自己的心口。
沈徽看得眼角一酸:“已经很长久了。”
从八岁的时候,自己成为殷盛乐的伴读至今,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三年,马上就要进入他们相知相伴的第十四年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你。”
他双肩颤着,像是一只离家后迷路的小鹌鹑,不但找不到巢穴的方向,更糟糕的是天空开始落雨了,他在雨里无处可去,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地方用以避雨。
沈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他从小见到的,都是父母家庭中的悲剧。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是如何去爱另一个人,我从不知道自己爱上谁的时候该去怎么做,我也不明白,怎么对你才是最好的......”
殷盛乐发现他似乎是有些崩溃。
在西北的时候,两个人的压力都很大,一方面他们要保持瘦岩县各种工业的正常运转,还得防着那些窥探的目光,另一方面,攻打大草原并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就算有殷盛乐从后世带来的先进技术,西北大军都装备上最先进的武器与盔甲,攻入草原的过程里依旧充满了危险。
殷盛乐几乎时时都行走在死亡的刀尖上,而只能坐镇后方的沈徽又如何能安心?
他们过了精神紧绷的几年,终于拿到了想要的成果。
而二人之间的情谊也在安定下来的最初时刻彻底地爆发出来,这才有了那个晚上并不足够理智的情//迷时刻。
沈徽终究还是越过了他给自己设立下的那条线,并且还是主动去跨越的。
一直以来,他所坚持的东西,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破碎损毁了。
在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发现从前自己所阅读过的所有书册里,都没有任何一本是教导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后该怎么做的。
事情越来越朝着沈徽最最不擅长的领域奔去了。
殷盛乐捧着沈徽的脸,他痴迷地凝视着沈徽充满混乱与迷茫的双眼,还有通红的眼角,晶亮的泪花。
这张脸最开始带给自己的,是安心,后来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迷恋,殷盛乐不太喜欢隐藏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尤其是爱人当面,他又成了大殷的皇帝,于是这一日日来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变得肆无忌惮:“没关系,现在不明白的事情,咱们今后有大把的时间去一起探究,一起钻研,但阿徽呀,你总得给我个机会不是?”
他用指腹轻轻磨蹭沈徽的脸颊:“你要是实在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你就像我一样,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有什么想做的也不必强行压制,不要去深想它,或许,当你习惯了最原本的反应,也就想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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