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旧衣,一身干干净净的天青色,袖口和领口的位置洗得发白,偏他人生得也瘦弱,眉眼精致中带着些婉约的病色,叫人一眼瞧了就很难从心里生出苛责来。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他的礼仪也是恰到好处,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没有,跪在地上,连衣袖堆出来的褶皱都是规规矩矩的。
商皇后见沈徽在自己跟前这个样子,心里由自家儿子对外人显了亲近而生出的酸意淡去,她的笑容变得和蔼起来:“好孩子,且起身吧。”
沈徽谢过,站起来,双手贴在身侧。
商皇后令人给他搬了凳子坐下,言语温柔地询问起了今日几人遇到的种种事情,这一问,就问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商皇后温声细语地探了探沈徽,再由身边的嬷嬷帮腔,将这小孩一顿推拉敲打,直到叫沈徽再度表明了自家绝对只忠诚于七皇子的决心之后,才满意离去。
又过了一关,沈徽心中的巨石再放下一块来。
单是得了七皇子的喜欢还不够,他必须也能讨好帝后才行,不然哪天帝后觉得自己不该再待在七皇子身边了,直接把自己带走,七皇子这么小一个人,到时候,又如何会记得自己呢?
沈徽要抱好大腿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被一通盘问,他也是心神俱疲,正打算回去休息,一转头,却看见自家的金大腿穿着寝衣,肩上批了条小被子,在门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探进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我都睡醒一觉了,你怎么还没去休息?”殷盛乐打着哈欠问道。
他知道商皇后肯定会叫沈徽来问话,于是就先装着睡着了,哪想到闭了眼躺着,没过太久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做了个混混沌沌的梦,霎时惊醒了,一问守夜的宫人,才晓得商皇后将沈徽盘问到这个时候。
他心里的男主角还是个小孩儿,正长身体呢,怎么能熬这个夜?万一个子长不高了,还怎么当男主角?
殷盛乐不顾宫人的阻拦,趿着鞋就跑了出来,正好遇上刚要回去的沈徽:“你走回去也还要一段路呢,不如今天就跟我睡吧。”
近秋的夜晚没了夏日的燥热,反而夜风一吹,就有些寒凉。
殷盛乐又打了个哈欠:“明天还要上课呢,我那儿热水什么的都有,你也别回去折腾了。”
他走上前,牵起沈徽,发现这小孩儿之前牵着自己还是暖融融的手心此时变得凉悠悠的。
“殿下,这于礼不合。”
“本殿下的宫里,本殿下说的话就是最大的道理。”殷盛乐用力拉了一下沈徽。
到了现在他才觉得沈徽的手实在是太瘦了,简直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肉裹着骨头,好看是好看,但总让人觉得他身子不够康健。
得多让这孩子吃点儿肉,养得壮实些才好。
没人敢上前来阻止殷盛乐的举动,就连一向严肃的秋容姑姑,也爱纵着他:“给沈公子打好热水,再取一身新制的寝衣来,先前给沈公子裁的新衣裳不是送来了么?直接拿过来一套,让他明日穿吧。”
沈徽就这么被殷盛乐拉着进了他的房间,作为帝后最爱的孩子,他房里的摆设自然都是最精致的,沈徽却不敢多看,而是乖乖巧巧地洗漱完毕,他本想睡在脚踏上的,却被殷盛乐横了眉毛拉到床上。
“我都不叫守夜的那些宫人睡脚踏的,又窄又硬,降温了还会冷得厉害。”殷盛乐心里叹着气,把自己和沈徽都裹进软绵绵的被窝里,“你现在仗着年纪小,不计较这些,到老了可就要吃亏了。”
他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了比自己大三岁的沈徽。
沈徽侧着身子看他,见到个裹成球的粉脸娃娃。
在被祖父注意到之前,他是睡惯了冷硬的床榻的。
身下的床榻软绵得超出了沈徽的想象,他也学着殷盛乐的动作,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声若蚊冉:“殿下真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道理?”
殷盛乐自觉他又刷到男主的一波好感,尾巴都恨不能翘起来了:“我道理可多呢,你今后就都晓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做到了!
叉腰!
第10章 甜甜美美小日常
殷盛乐睡觉的时候不太老实。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摆出了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状,脑袋顶在沈徽的怀里,四肢摊开,把睡相极好的沈徽整个人都逼到了床边上。
沈徽昨夜躺下没多久就睡实了,他的梦境从温暖逐渐变得闷热,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自己身上一样,待清晨的第一缕眼光隐隐约约地从窗纸中透出来的时候,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胸口的地方多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圆脑袋。
小皇子睡得香极了。
双颊上透着可爱的昏红,还不时地皱皱鼻子砸砸嘴,仿佛是感受到了有人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他一个翻滚,抱住了沈徽,还把脑袋往他怀中拱了两下,口中一段无法听清的呓语让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沈徽彻底地清醒了。
“殿下。”他小声地喊道。“已经卯时了。”
“嗯?”殷盛乐迷瞪瞪地打着哈欠睁开眼睛,“我再睡一会儿,明明是周日......”他嘟嘟囔囔了一阵,忽然感觉自己怀里的抱枕似乎不太对,心下一惊,猛地撑起了眼皮,抬起头,看见沈徽那张比寻常人更雪白几分的脸。
“你说几点......啊不,什么时辰了?”殷盛乐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几乎占去了大半张床的位置,而沈徽可怜兮兮地侧身躺在床边上,还被自己用手脚八爪鱼一样地缠着。
自认身体虽然缩小,但心智很是成熟的殷盛乐怀着歉意往床里面退了退:“我挤着你了?”
“没有,草民昨晚睡得很香甜。”
比起家里那坚硬冰冷的床板,单薄破旧的被褥,以及从破旧的窗框中漏进来的冷风......这已经要好上太多太多,而且殷盛乐年纪虽小,身上的温度却很高,整个人都像是只小火炉一样,紧紧地挨着沈徽的时候,会让忍耐惯了寒凉的他忍不住去靠近。
沈徽微笑起来:“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上课了,草民服侍殿下穿衣?”
“啊?”殷盛乐揉揉眼睛,从床上一下蹦起来,“这倒不用,我可以自己穿......”他伸手拨开床帐,与帐身相连的机关触动,外间传来两声铜铃的轻响。
“殿下起身了。”
伴着铃声。
手上捧着洗漱用具和新衣的宫人鱼贯而入。
秋容手上拿来一件绣着赤龙戏金鲤的赭石色衣袍,把殷盛乐从床上抱了下来,开始亲手替他穿衣裳,这让刚刚才对沈徽说了可以自己穿衣的殷盛乐老脸一红:“姑姑,我可以自己穿的。”
秋容严肃的脸上露出笑来:“服侍殿下乃是臣的本职,殿下年纪还小呢。”她是在内宫中有职位的女官,故此对着皇家人都是以“臣”自称的。
她手脚麻利,不给殷盛乐有拒绝的机会,几个眨眼下来,就把衣裳给穿好了。
在扎头发戴金冠的空隙,殷盛乐用余光看见沈徽也是被一个宫婢几下穿好了衣衫,心里平衡许多。
沈徽身上的是宫中司制局才赶工做好的新衣裳,用了竹叶青的绸缎,边缘细细地滚了一道雪白的缎子,接口处绣上一圈深碧的竹叶,花纹不是十分繁杂,却处处精致,穿在沈徽身上,愈发称得他平和温雅了起来。
李武毅也起得很早,过来的时候额上还冒着细汗,他有早起练拳的习惯,饭量也更大些,吨吨吨喝水一样地喝完三大碗粥,还吃了两个卷饼。
他吃相豪迈,连带着殷盛乐二人也忍不住多吃了些,结果就是几个人上课险些迟到,跟三人前后脚进来的刘夫子眼神十分不善地多看了李武毅一会儿才开始上课。
刘夫子讲课的时候,总爱把调子拉得又长又沉,催眠的效果十分显著,殷盛乐好歹也是受了十八年现代教育磨砺的人了,但李武毅听着听着又想打瞌睡,强撑了半节课,终于还是忍不住,脑门“咚”地一声砸在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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