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南呆立在原地,扶也不好,不扶也不好,心头不好的预感更重:“连鸳他……”
孟放不想说,摇了摇头,看着左聿明的眼神却很森冷:“蓄意绑架,还有以前那些烂事,一桩桩一件件,一起算。我要她能关多久就关多久,哪怕牢底坐穿!”
左聿明没有说话,爬起来,安静的等在一旁。
四个小时后,连鸳被推出手术室。
他已经换了干净的病号服。
衣服越干净,脸上手上脖颈上各种磕碰或打击伤就越明显,像一副恬淡温暖的画被泼了墨被揉皱被肆意毁损。
周宗南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眼。
孟放通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心翼翼捧住连鸳的手,像捧着易散的云彩。
连鸳早上烧降了下去,中午醒过来。
又是医院。
想起那次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干净的病房,温柔的医护,让人犹如置身天堂。
但这一次好像没那种感觉了。
连鸳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但看什么都好像没什么趣味。
身上很疼,手指也疼。
抬手看了看,手指头都青紫肿胀,想起来好像被章有义踩过好几脚,故意捻着踩……
孟放在隔壁打电话,那伙人已经被他的人找到并关了起来,私人审讯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回头得尽快送去公安局。
但审讯的资料却触目惊心。
戒同所、命案,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连鸳在那里被关了半年多。
他小心呵护的人,曾经被骗到偏僻又混乱的地方,像犯人一样被关起来过……
来不及心痛,护士告诉他人醒了。
孟放过去,就看到安静躺在那里的连鸳。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几秒钟后连鸳眨了下眼,嘴巴忍不住抿了抿,努力的偏过头去不去看孟放。
太丢脸了。
现在孟放都知道了吧。
知道他过去乱七八糟的生活,或许还知道章有仁给他“殉情”,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连鸳不想让孟放知道这些,包括武连庆、周宗南和左聿明他们。
原本以为换了个城市就清白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打回原形。
不论是鄙夷还是可怜,连鸳都不想面对,他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个天昏地暗。
孟放来到了床边,目光是那样关切和心痛。
连鸳不好再回避,他知道昨晚是孟放救了他,垂着眼小声和他说话,声音嘶哑:“谢谢。”
孟放蹲在床边,这样就能和连鸳平视:“不谢,我去的太晚了,对不起。”
连鸳摇摇头:“不晚。”
以前都没人管他的,现在有人管他,他怎么还会嫌东嫌西,更不要说安市那么大,他是突然被带走。
忽然想起左萱,担忧问:“她没事吧?她怀孕了……”
孟放早已知道前因后果,犹豫了一下告诉连鸳真相,总比回头警察询问猝不及防要好。
连鸳没说话,他总是不太明白有些人,总是做错事信错人。
孟放低声道:“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
他从金全那里知道了全部,比如连鸳毫不犹豫的保护左萱,在知道左萱怀孕后束手待擒。
连鸳困了,又睡了过去。
后续的事说复杂也复杂,但孟放能处理的都处理了。
到连鸳这儿,除了养病就是接受过两次警察的笔录,他说了所能知道的,其他时候话很少。
并且试图出院。
但这里的医护人员很负责,他只是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孟放就出现了。
连鸳总感觉孟放好像什么地方变了,具体形容不出来 ,就是莫名让他觉得自己娇贵了很多,需要很多照顾。
孟放没有告诉连鸳,短短一周,他已经了解全部。
他调取了戒同所相关的影像资料。
那里到处都是监控,很容易捕捉到很多个连鸳,瘦削的,沉默的,形单影只的。
还有被围攻,遭受殴打反击的。
孟放时常失眠,偶尔睡着就会梦到自己无能为力旁观连鸳受欺负,他救不了他。
大概他的目光太明显,也许也是瘦的太明显。
连鸳主动提:“你都知道了?”
孟放僵住,谁愿意被提起过去遭受的苦难呢,尤其连鸳过的真是太苦了。
连鸳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我都好了。”
孟放看到连鸳眼睛里的平淡和疏远,他没有拆穿他,只是每天尽量都在医院。
其他人都被他挡在外面,包括左聿明和周宗南。
他从来没有这么霸道过,但现在的连鸳真的不适合见外人。
孟放在影像资料看过连鸳站在窗户边的样子,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现在连鸳腿受伤站不多久,但会呆呆看着天空。
孟放熟悉这种呆怔和空茫,他很害怕,小心翼翼的藏着这种害怕。
第九天,孟放带来了一份录音。
他虽然每天在医院,但每天都会下达很多指令,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孟放手下有一整个精干的团队。
录音是当初戒同所的一些人的:
“连鸳啊,骨头很硬 ,谁都没占到他什么便宜。”
“他人挺好的,我被欺负他还拉过一把,要不然那次我肯定腿就断了。”
“连鸳有点傻,竟然不知道章有仁在利用他,章有仁是老手了,曾经献过好几个漂亮的男生给上面……就是治疗师或者管理人员,但连鸳怎么接近都不肯就范,章有仁都没脾气了。”
“我不信章有仁为了救连鸳死的,他和猪八戒(朱丘的外号)一直黏黏糊糊,猪八戒有好几个相好,章有仁时常争风吃醋,只在连鸳面前装好人。他们一定是情杀,和连鸳没关系。”
“连鸳就是神仙肉,可惜那些人谁也没吃到,想想就让人心里痛快。”
“……”
连鸳一点一点的听。
他听不出这些声音是谁的,但有几个声音很熟悉,还有这些议论,听着听着心态就平复很多了。
这让他不再总是躲避孟放的眼神,孟放知道这些事了,但他原来不是很糟糕,对吗?
孟放看着连鸳还有些畏缩的眼神,心头大恸。
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还要聪明,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一点都没有占到便宜,鸳鸳,你很厉害。”
连鸳被夸的不好意思,尤其孟放夸的很真挚,不太熟练的回复:“也还……也还好吧。”
他脸上的印记褪了很多。
不好意思的扑闪着睫毛,露出一些孩子似的纯真。
孟放问他的意见:“章有义当初误会了,现在真相就在这里,他来道歉,你要见一见吗?”
法律角度,他只会想尽办法让章有义有多重判多重。
物尽其用,他还想让连鸳的心理负担能少一些是一些,但是等人判了就不好再带来给连鸳。
连鸳点点头。
等在外面的章有义被带进来,他戴着手铐,身边跟着一个警察,但看到孟放的一瞬间还是不由瑟缩。
看到连鸳,章有义没了那天的愤恨,脸通红,磕磕绊绊的道歉,最后还说一句“好汉做事好汉当。”
连鸳没有说话,没提原谅的事,只是让他离开。
但他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坐起来,靠在孟放给他垫好的枕头上问:“他会怎么处理?”
孟放想了想道:“不知道,看会怎么判吧,绑架应当会判个几年,要不要……”
他眉宇低沉,眼眸幽深。
连鸳连忙道:“该怎么判怎么判,你不要掺和。”
他怕影响孟放。
不放心的明说:“犯法的事你不要干。”
孟放就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像一只驯服的猛兽,但其实早就定好了的,不止是绑架,大雪天把人扔在外面,这是蓄意谋杀。
绑架和谋杀是两回事。
如果他再去晚一些,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多消息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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