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朔年昨晚吻出了一身汗,显然当时就已经退了烧;他整日头痛头昏,可能是轻微脑震荡引起的;而他白日里畏光的状态,也完全可以用日光太强来解释……
谈逸冉回顾完荒诞的一晚,有种想要转身跳崖从此再也不和殷朔年见面的冲动。
然而,殷朔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神色变化。
“小冉,”他沉下声,认真地握住谈逸冉的手腕,“我有话要跟你说。”
谈逸冉飞速挣开他的手,扬起的长发掠过殷朔年的脸。他转头钻回草棚里,脸上的表情难看至极。
他跪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伸手进去掏了掏,拿出一堆东西。
日记本、防晒服、还有殷朔年给他做的石刀,都是他从洞穴里带过来的东西。
谈逸冉抱着东西钻出来,殷朔年立刻慌了神,伸手要去拦。
“你又要去哪?小冉!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
谈逸冉耳根红透了,他冷着脸,对殷朔年的解释视若罔闻,拎着东西转头就走。
殷朔年拖着受伤的腿跟上去,却根本追不上,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回到洞穴,谈逸冉一脚踢开椰壳,把它直踹到沙滩上,砸出一个圆形的坑。
“简直是有病……”
他气急败坏地骂自己,一屁股坐下,好久都缓不过来。
陪着睡了两天,又是枕大腿又是聊心事,害他把自己最糟糕的秘密抖露出去,结果全都是他弄错了!
回想殷朔年的症状,完全和狂犬病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一脚踢上去,“你怎么这么贱?!”
谈逸冉气急,两三步爬进洞穴,捞过生火的竹片,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可怜的竹片上,转化为一团真实的火焰,将洞穴里的石堆重新点燃。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无论是摔破头还是砸断腿,都绝对不会上殷朔年的当了。
如此想着,他脱掉沾染了殷朔年气息的衣服,愤怒地掷进海里,用力地搓洗。
一月二十二日。
营地不远处,一只白色的鸟儿落在草丛中,眼珠转了转,看向某个物体之下的腐烂浆果。它朝着食物的方向跳过去,钻进那个倒扣着的竹筐,正要将那浆果吃进嘴里的时候,脚下却绊到一根细细的东西。
没等它反应过来,细线拉动另一头,支撑着竹筐的木棍倒了,头顶的竹筐瞬间笼罩下来,将它困在其中。
鸟儿疯狂扑棱翅膀,殷朔年从营地中走来,取下挂在树上的渔网,把那只鸟装进去,重新调整好陷阱的角度。
鸟儿羽毛丰满漂亮,殷朔年垂眼抚摸它的脖颈,狠下心,手起刀落。
放干净血,他拎着鸟儿去了南边的海岸,在那里将血渍清洗干净,又回收了提前放在那儿的捕鱼陷阱,把抓到的鱼也处理了,全都装在破烂的渔网里,往谈逸冉住的地方走。
他的腿还没痊愈,走得很慢。
礁石群之间,海浪翻滚,不见谈逸冉的影子。
殷朔年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阵,看到了晾在树杈之间的衣裤,以及放在石头上的长靴。
谈逸冉应该在午睡。
他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将渔网中的鸟儿拿出来。
他拎着鸟腿,调整角度,将它放在干净的海岸边,营造被冲上岸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留恋地看了洞口一眼,拖着几条死鱼,转身走了。
丛林里透着湿热的泥土气息,殷朔年回到营地,疲惫地脱下衬衫,躺进草棚里。
阳光透过不算密实的屋顶,斑驳地照进来。没有谈逸冉在身边挤来挤去,这里显得格外宽敞。一个人躺在里面,空旷得有些落寞。
殷朔年望着缝隙之间的光斑,从钱包中取出那张照片,向着阳光,细细端详着,而后放在胸口,颓然闭上眼。
最为不堪的回忆,在闭上眼后,瞬间席卷而来。
他从凌乱的房间里醒过来,耳边嗡鸣阵阵,身体像是被鬼压床一样沉重,还沾着黏腻的液体。他努力地翻身,从床上滚落下来,头撞在床头柜上,倒在长满长刺的玫瑰花堆里。
玫瑰花把地毯弄得全都是水,那是谈逸冉最喜欢的一块地毯,现在却弄得脏兮兮的,还沾着别人的血。
那个趁虚而入的家伙已经跑了,殷朔年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猛灌了一杯水,举步维艰。
他忍着心脏的不适,用手机一遍一遍拨着谈逸冉的电话。
起初只是被拒接,到后来,对方直接关机了。
殷朔年从来没有如此焦躁过,他反复地拨着谈逸冉的电话,又跌跌撞撞地穿上衣服,跑去外面找他。
漆黑的夜晚压得他喘不过气,药效未过,他找遍了周围的所有地方,街道、商店、广场……最后,他累到寸步难行,只能在公园的长椅上过夜。
谈逸冉的手机关机了整整一周,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殷朔年不断地给他发短信,一遍一遍地解释着,那些消息却都石沉大海。
他推掉了所有应酬和工作,每日将自己困在房间里,对着没有回复的手机发呆。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沉寂多日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谈逸冉。
他接通电话,那边却传来谈父的声音:
“小子,他不会再来了。上周他去找你,本来就是要和你提分手,至于你的那些事,有或没有,都没有区别。他已经答应我回家了,上午刚给他办了入职手续。小殷呐,你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房子和钱,你能给他哪一样?”
“我的要求他都答应了,下个月就订婚,你自己好好想明白吧。你害我儿子陪你受那么多苦,他已经受够了。”
殷朔年挂了电话,默默坐在床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想到此处,殷朔年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照片,懊恼地翻了个身,睡下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但现在做出选择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黄昏。
谈逸冉抱着已经发瘪的救生衣,艰难地翻了个身,从坚硬的地上坐起来。
他揉了揉脖子,计划着明天一定要做个草席,走出洞口,打了个呵欠。
刚走到海边,他就看到了孤零零躺在岸边的死鸟。
“怎么又有一只?”
谈逸冉满脸疑惑,赤脚走过去,把那只鸟从地上提起来,用海水洗掉身上的沙砾。
他拎着细细的鸟腿,对着阳光打量这只死鸟。它的肚子被整齐地划开,里面的血都流干了,身上的毛也被拔掉了一大半。
这已经是他捡到的第二只死鸟了,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科幻电影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瞬间脑补出一场来自太平洋奇异磁场导致的群鸟死亡。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不管怎样,只要吃着没有异味就可以了。
他拎着已经被海水冲干净的死鸟,回到洞里,用树枝穿过鸟肚子,架在火堆上慢慢烤。
落日沉入海底,一天又结束了。
谈逸冉默默靠在角落,用救生衣垫着腰,又有些困乏了。
他必须承认,一个人生存的时候,比和殷朔年在一起还要难熬无数倍。
他翻着手里的日记本,忽然间明白了日记主人无尽的空虚感。在面对这片茫茫大海的时候,自己连一个可以说话的同伴都没有。
——当然,他在殷朔年面前已经颜面全无了,如果要让他做选择,他宁愿在这里当个哑巴。
夜幕降临,谈逸冉没什么食欲,吃了一个烤鸟腿就躺下了。
山洞里的地面要比营地坚硬得多,虽然已经铺上一层草席,但睡在上面依旧难受得很。
谈逸冉仰躺着,把救生衣枕在脑后,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
他摩挲着自己干燥的嘴唇,背叛自己的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怎么能一时冲动,和殷朔年做那样的事?自己的心里难道还在期待什么吗?
他回想起两年前。
发现殷朔年出轨后,他无处可去,于是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那时的他,企图从自己的家人那里得到宽慰,父亲却将一个信封甩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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