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习惯吧,”他沉声说,“在弄到火之前,我们还得吃很多这样的东西。”
谈逸冉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他捂着嘴,胃里因为冰凉的食物而痉挛不止。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怜,整个人发着抖,光裸的肩膀颤动着,原本柔顺的一头长发耷拉在胸前,整个人散发着叫人怜惜的气息。
殷朔年静静看着,并未上手安抚。
谈逸冉缓了许久,问:
“搬过去之后,你有什么计划?”
他转头看着殷朔年,眼中泪光泛滥,似乎下一秒就忍不住妥协,答应和殷朔年合作。
但他还是忍住了,躲闪着偏过头,嘟囔了一句:“我就是问问,没说同意。”
殷朔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避开谈逸冉的目光,把螃蟹掰开,放在贝壳里盛着,又捏着蟹脚,将半个小螃蟹递给谈逸冉。
谈逸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螃蟹,没有立刻接过。
他随手拿了根树枝做发簪,将一头长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滑的后颈。
殷朔年盯着他后颈处的小痣看了一眼,抿了一下嘴,将螃蟹放回贝壳里。
谈逸冉盘腿坐好,手掌托腮,一副谈商务合作的语气。
“你画个地图吧,打算怎么做?”
他低垂着眼帘,几缕碎发从前额上落下来。
殷朔年伸出手掌,将两人身前的一块沙滩抹匀,用树枝画了一个圈,又在右上角画了一个十字,标上南北。
“我们现在在西岸。”
他倾身过来些,树枝在九点钟的位置点了点,画出一个V形凹陷。“这里,上岸的地方。”
树枝顺着凹陷一直往上,在十点钟的方向画了个圈。
“你过夜的洞穴。”
树枝又顺着海岸线往南,再往东,在丛林浅处画了一个方形。
“营地。”
殷朔年像个耐心的地理老师,顺着洞穴的位置一直往东北,在圆圈右上角画了两个圈,一大一小连在一起,像个豌豆。
“洞穴东北方两座山,靠北边的山上是竹林,相对干燥;靠南的是雨林,里面可能有很多生物资源。”
谈逸冉用手指点了点两座山中间的凹陷,“那条河是从山谷流下来的,它往哪里流?”
殷朔年手里的树枝悬停片刻,在东南边又画了一座山,将表示溪流的线从北边一直划到南边,最后,在山脚汇成一个小湖泊。
那是他们还没有探索过的,丛林深处。
“只是一个猜想,”他微微蹙着眉,“希望是这样。”
“那……这儿呢?会有什么?”
谈逸冉指了指离他们最远的,岛屿的东岸,“也是海滩?”
殷朔年摇摇头。
他用树枝竖向一划,将东岸切掉一个角。
“那里是悬崖。”
作者有话说:
殷朔年:(目不斜视)怎么有人聊天不穿裤子!
第13章 晕血
海岛的东岸,是高耸的悬崖。
巨浪拍打着常年遭受侵蚀的岩壁,连夜的暴雨冲刷下,悬崖上肆意生长的枝叶被风扯断,野草在风中飞扬。
诡谲的大自然将山体与礁石打磨得光滑无比,连绵的陡峭之中,没有一个合适的着陆点。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海水冰冷刺骨,呼救声被完全掩盖在轰鸣之中。
辽阔的大自然在嘲笑着渺小的人类,浪花如火舌一般席卷他们冰冷的身体,要将他们吞没。
“小冉,别睡,睁开眼,看看我。”
“就要到了,坚持一下!”
平静的沙滩上,一串海鸟的鸣叫响起。刹那间,所有风暴归于寂静。
“你怎么知道东边是悬崖?”
——谈逸冉的声音,将他从突然放空的思绪中拉回来。
他木讷地看了一眼谈逸冉,回过神。
“……猜的。”
“这也能猜?”
谈逸冉用疑惑的眼神瞧着他,打量他躲闪的表情。
殷朔年垂下头,不看他。
“殷老板不是很坦诚啊,”谈逸冉略微一挑眉,“那合作的事,下次再说吧。”
殷朔年露出愣怔的表情,这才发觉自己被摆了一道。谈逸冉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根本没打算和他合作。
“好了,下次再谈,我想我们现在还能应付。”
谈逸冉站起来,语气中流露出轻松和得意,“我饿了,去找吃的。”
他拍拍身上的沙子,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在殷朔年面前晃来晃去。
殷朔年瞥了他一眼,“去哪?”
“去水源下游看看,你不是猜测那里有湖泊吗?”
谈逸冉走到晾衣绳下,将内裤取下来,背对着殷朔年穿好。
他抱着盛着生肉的贝壳,掏了掏外衣的口袋,将殷朔年的折叠刀还给他。
“这个还给你,我拿着也没用。”
殷朔年接过,转身看着他离开。
谈逸冉光腿穿着长靴,踩在岩石上,也看了一眼殷朔年。
“生火要多久的时间?”他问。
“我不知道,”殷朔年说,“早点回来。”
快到正午了。
灼热的日光炙烤着大地,殷朔年把还未晾干的长裤搭在干燥的石头上,自己则挪到过夜的空地上庇荫。
为了遮阳,他用棕榈叶叠在头顶的岩石上,支起一个简单的遮雨棚。
昨晚编织的草裙只做了四分之一,剩下的材料刚刚晒干。
殷朔年将草裙藏在树叶下,继续做生火用的工具。
木棍已经抛光好,用作弓弦的树枝也已经捆上草绳,现在只需要在平坦的木板上钻洞了。
他取了那块从谈逸冉手里换来的木头,一手持刀,谨慎地在木头上钻一个小孔,要和抛光好的木棍直径相同。
这是个精细活,若没有这把折叠刀,将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如何钻木取火,是父亲教他的。
殷朔年从小和外婆住在工厂家属院,外婆出去打牌,出门前给他脖子上挂一把钥匙,随他去哪里坐着发呆。
就这样,缄默成了常态,他也没什么社交欲望,邻居家的小孩在花园里抓蟋蟀,他便爬到树上坐着,发呆。
直到高中,认识了谈逸冉,他才慢慢有了少年人该有的,对周遭事物的敏锐感。
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在外工作,父亲在全世界各地到处跑,也总是不在家,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每次都会花很长时间和他待在一块儿,给他看自己送外面带回来的礼物。
亚马逊森林里蝴蝶的标本,在斐济拍下的渡火仪式照片……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大千世界,就被父亲装在旅行包里。
他的父亲一直致力于环境保护和野外探索,母亲一人撑着家里的经济开支,自然有受不了的一天。
在他高二暑假的时候,父母选择了离婚。
殷朔年跟着母亲,继续住在外婆家里。
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父亲难得地陪着他,在家属院后头的山上,像往常回家一样,教他新的知识。
“这把弓是为了让你钻木的效率更高,”父亲拉着他的手,握紧绑着木棍的树枝,“踩住底下的木板。”
殷朔年在他的指导下照做了,将木棍对准木板上凿出来的洞,握着木弓来回摩擦。
他努力了两个小时,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成功生起了火。
火苗燃起的那一刻,他听到父亲欣慰地舒了口气。
“小年,你长大了,”父亲如此说,“这是爸爸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
说着,他递给了殷朔年一把精致的折叠刀。
“刀刃是我自己开的,”父亲将折叠刀放在他手中,“小年,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可不能像我一样……只想着自己想做的事,忽视了你妈妈。”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一年后,尼泊尔的雪山下,传来了父亲的噩耗。
出神间,殷朔年手上力气没收稳,刀刃在软木划出一条口子,连带伤到了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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