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上渗出的血珠,他用衬衫袖口随意擦了,将木棍放进刚才凿出来的凹陷里,勉强能够对得上。
他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角。
——父亲临走前的嘱托,他似乎并没有做到。
毫无疑问,他把自己喜欢的人弄得遍体鳞伤。
他原本以为在谈逸冉心中,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真相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但这次重逢他才知道,当年的事情,给自己爱的人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那么,要将误会解开吗?
当然不,从他选择要放手,让谈逸冉回到那个优渥富裕的家庭里去的时候,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们已经相互折磨了太多年,像两块根本不合适的拼图,生拼硬凑在一起,把对方弄得精疲力尽。
他爱谈逸冉,但也只是爱而已,与谈逸冉无关。
只愿这件事过后,谈逸冉能平安回到陆地上去,继续过他衣食无忧的生活。
丛林中,东北方向。
谈逸冉走的时候,拿上了两样东西:盛着扇贝肉的贝壳、以及空的塑料瓶。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如此渴望喝水,从昨日找到水源到现在,他已经猛灌好几瓶了。
那感觉实在是奇妙,如绝处逢生,流失的生命一下子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边找能吃的东西,边挑挑拣拣那些扇贝肉,忍着恶心往嘴里送。
他其实很喜欢吃海鲜,但这些滑腻的东西还是让他恶心得反胃,但不断地咀嚼、吞咽后,竟也觉得麻木了。
想起殷朔年生吃螃蟹时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心中又升起一股胜负欲。
他还不想妥协。
他知道殷朔年的决定是明智的,但现在他们已经解决了水源问题,生存不像之前那样窘迫,自然也没必要合作了。
比起做好长期生存的打算,他更加愿意在海边等救援队。
不过……殷朔年怎么知道东岸是悬崖?难不成他偷偷去过?
不可能,这个岛太大,他们已经待了四天,始终连山都没上过。
头顶的日光实在是灼热得可怕,他弄来两片树叶遮阳,脸上却还是被晒出一层不自然的粉色。
他边吃扇贝肉边往山上走,不去想嘴里的味道,机械地将盘子里的东西全部咽下去。
穿过竹林后,他沿着小溪往下游去,没走出多远,就见小溪蜿蜒进山谷深处。岸边低矮的灌木丛里,结了许多红色的浆果。
那些浆果颗颗饱满,红润得如宝石,看得人食欲大增。
谈逸冉眼前一亮,立刻挑了许多,摘了放进贝壳里。
“终于有水果吃了,早知道不吃那些生的……”
他嘟囔着,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气温越来越高,强烈的阳光直射在身上,他摘完浆果,已经出了一身汗。毛衣紧贴在身上,闷热难忍。
他烦躁地解开,快步走到溪边,拧开塑料瓶盖,一手撑在石头上,打算趴在岸边接水喝。
水面反射着粼粼波光,他被晃了一下,眼前留下一片刺目的蓝色残影。
谈逸冉不舒服地下意识扭头,一瞬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是一片天旋地转。
额头处传来钻心的疼,水流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一阵虫鸣。
“怎么回事……”
他痛得快晕过去,茫然地爬起来,不知所措中,抬手一摸。
凉水顺着脖颈流进衣襟,浑浑噩噩地,他看到自己手上沾了一片红色。
他盯着手掌上那块血渍看了一秒,瞬间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心脏处传来可怕的阵痛。
他想要大口呼吸,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小伤而已,意识却不可控制地变得模糊起来。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悄无声息地栽倒在岸边。
——他一直有晕血的毛病。
第14章 拥眠
流血对于谈逸冉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从小就对血腥场景有躯体反应,如果伤口在自己身上,更是看一眼便会晕厥过去。
旁人暗地里笑话他娇气,只有亲密的人才知道,他的毛病到底有多严重。
高一入学的那天,他初到那个陈旧的县城一中,一进校门,就和一个逃课出去玩的混混撞在了一起。
混混本以为他是个女孩儿,堵着他不让走。谈逸冉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自己是男的,本以为对方会就此罢手,却不曾想他更加暴躁,露出满脸的厌恶,狠狠骂了一句“娘炮去死”。
谈逸冉当场翻了脸,扎起头发便把对方往死里揍。
他打赢了,但擦破了膝盖,鼻梁上也挨了一拳。
谈逸冉当时并不知道,只觉得鼻子麻麻的,没啥感觉,于是背着书包去教室上课。
到了教室,第一节课早就下课了,他在角落唯一一个空位坐下,将书包往桌上一甩,就见同桌的男生睡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谈逸冉看着这个长相英俊的同桌,拽拽地问他怎么了。
男生指了指他的鼻子,谈逸冉顺手一擦,低头看了一眼,就晕倒在他身上。
鲜红的鼻血弄了殷朔年一身。
睁眼的时候,视野中是一片繁星。
“嗯……”
谈逸冉头痛欲裂,缓缓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深色风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不知何时被套在身上的牛仔裤。
他摸到了身下垫着的棕榈叶,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凹形岩石的背面,头顶有棕榈叶叠成的简易草棚。
额头上隐隐作痛,他胆战心惊地摸了摸,摸到一块小小的血痂。
“不会留疤的。”
殷朔年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谈逸冉猛地转过头,发现他就坐在自己身边,靠着岩石,正在用那套工具生火。在他手边,是盛着半瓶水的塑料瓶。
晕血时的缺氧感已经褪去了,但不知为何,谈逸冉依旧觉得身上很烫,头重脚轻,有些打不起精神。
“我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殷朔年停下手中的工作,侧过头看他。
寂静的夜里,只有几声微弱的虫鸣。月光将殷朔年的脸照亮,他幽幽地看着谈逸冉,什么都不说,似是责怪,又或是什么别的情绪。
他看了许久,才艰涩地说:
“我找了你一下午。”
谈逸冉望着他被月光映成深蓝的眼睛,心底某处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昏倒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挂着。
这次,谈逸冉没能说出“我死了也与你无关”的话,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声谢。
“今晚在这里待着,”殷朔年挪过来,将顺路带回来的浆果递给他,“别走了。”
谈逸冉愈发觉得头昏脑胀,坐起来,把自己蜷成一团。
被迫戒烟产生的饥饿感让他的肠胃更加难受,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好。”
他捧着殷朔年给的食物,觉得浑身都很重,实在是动不了了。
见他异常乖顺地答应了,殷朔年便恢复了沉默,继续低头弄自己的火。
谈逸冉坐着的地方没有风,身后有高大的岩石遮挡。他与殷朔年挤在一起,两人之间只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就像睡在一张床上。
殷朔年不说话,谈逸冉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喉咙里干得冒烟,嘴唇也干燥得起皮。
他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中咯噔一下。
他好像发烧了。
“怎么?”
殷朔年察觉到他的异常,扭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
谈逸冉连忙把手放下来,理了理长发,朝殷朔年一挑眉,“火怎么样了?”
殷朔年松开踩在脚下的木板,将那个小孔里的粉末吹开。
“木材不行,受潮了。”
谈逸冉“噢”了一声,“那就是失败了。”
他盯着殷朔年手边的那些工具看了一会儿,开始没话找话,不让殷朔年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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