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段距离,傅宗延眼底阴沉沉的,似乎只要陆昂川答应温楚,后果就自负。
Alpha与生俱来的警觉性,陆昂川反应极快,他捞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朝门口走,流利道:“忽然想起还有事,蛮急的……先走了……”
温楚愣了下,但他好心又善良,跟上前:“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
“夜里开风隼会不会不安全……”小鸢尾十分犹豫。
温楚身后,傅宗延注视着陆昂川,如同一头威严的狮子站在小猫咪身后——只要陆昂川脑子不清楚,他不介意亲自送他回去。
陆昂川落荒而逃:“开慢点就好——开慢点——别送了别送了……”
温楚扭头问傅宗延:“应该没事吧?”
傅宗延看着屋外。
风隼启动带起强劲的风,湖水都被掀动,他不是很在意地转身继续洗碗,语气如常道:“没事。”
“风隼里有降落伞。”
温楚:“……”
多了一个Alpha,一顿下来,食物分量都要消耗大半。
第二天一早,傅宗延就去镇上重新采购了新鲜食材。他起得早,到家那会天还没完全亮。
湖水映着青灰色的晨霭,沾着露水的灌木丛悄无声息的,仿佛还在睡梦中。
温楚睡在干燥温暖的被窝里,脸微微朝下埋着,被傅宗延微凉的掌心触碰,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彼此刚标记,情感上的需求属于整晚都要荒废的程度。温楚搞不懂傅宗延哪里来的精力。感受到触碰,他轻轻蹭了蹭傅宗延掌心,发出含糊的一声,压根没打算起来。
傅宗延托着他的脸庞,拇指轻轻摩挲温楚柔软细腻的皮肤,低声说:“我去趟法兰比奇。不会太久。”
他身上还带着晨起潮湿的水汽,混合草木茂盛的清香,十分好闻。
温楚点了两下头,好一会再没动静,仿佛梦里听了傅宗延说话。只是过了会,他忽然朝傅宗延的方向凑了凑脑袋,算是一个认真的反应。
傅宗延看着他,弯起唇角,忍了几秒还是低头吻了吻温楚额头。
就在温楚以为傅宗延说的“不会太久”起码也要三四天,可第二天晚上,温楚洗好澡正坐在桌边边看书边吃葡萄,忽然,门外就传来风隼降落的声音。
温楚赶紧过去开门。
Alpha风尘仆仆,进门先是看了他一会,小心摸了摸温楚的肚子,然后在温楚端来葡萄问他要不要吃的时候,俯身亲吻面前朝思暮想的嘴唇。
温楚被他亲得不知为何想笑,傅宗延只能停下,低眸望着小鸢尾湿漉漉的嘴唇,问他为什么笑。温楚不说话,拿起碗里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问傅宗延吃不吃。傅宗延垂眼,说了声吃,却没张嘴吃葡萄,而是继续凑到温楚面前亲他。
好半晌,傅宗延才把人放开。
他低头注视碗里的葡萄,忽然若有所思道:“好像不怎么甜。”
温楚一下明白,脸红红的,把碗用力推到傅宗延胸膛,说:“你自己吃就甜了。”
傅宗延望着他,忍不住笑:“还是不了。”
夜里难得起风。似乎是厄尔西峡谷的秋意更浓了。
窗帘轻轻拍打窗户,淡紫色的鸢尾花纹被风耸动得颤颤巍巍,许久都没平息着落下来。
等水声渐缓,呼吸陷入静谧,傅宗延吻了吻面颊仿佛醉酒一样微醺的温楚,抵着他的额头,沙哑道:“一早就得走。你好好睡。”温楚缩在他怀里点头,眨眼便沉睡过去。
傅宗延却没睡着,半夜,丢失的记忆再度向他缓缓展开。
傅宗延看见自己坐在床边。周遭布置简陋,没有玫瑰也没有鸢尾,光线也黯淡。他忧心忡忡,注视床上脸色发白的温楚——一张脸和现在比,简直小了一圈。他听见自己对温楚说,不着急去东区。温楚似乎有些犹豫,神情沮丧着没作声。他把人搂进怀里,视线有些不安地往破旧不堪的楼梯口瞥去,紧接着,一阵惊慌失措就朝心口袭来,心跳都仿佛暂停。
耳旁风声阵阵,傅宗延睁开眼。
怀里光滑的肌肤温软细腻,他拥紧温楚,低头埋进温楚肩窝,很用力地深吸口气。
这样沙漏一般回归的记忆对他来说好像针扎。
细细密密的疼痛,呼吸都变得艰涩。
一周后。
就在温楚打算回法兰比奇参加第一轮结业考试的时候,联邦与流亡政府的谈判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听餐馆老板娘说,国务总理一改往日按部就班、与赫尔辛议会同进退的坚定立场,提出搁置驻兵权,将行政和司法先纳入谈判章程。毕竟这个涉及后续对整个大陆地下交易所的处理,以及海布拉鲁经贸公署的筹备。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样的提议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提出,根本就不会被重视,甚至会被觉得荒谬。但提出人是傅宗延,他身后不仅有整个西线的支持,也有东部第五区的强大影响力,于是,这样一个破天荒的提案,渐渐被谈判的双方纳入考量。
“不会派兵了?”餐馆伙计天真地问道。
老板娘将刚洗好的一大碗樱桃端到温楚面前,温楚十分不好意思地接过,连连道谢——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过来吃午餐都有新鲜的水果送,虽然老板娘说是看他怀孕了。
“怎么可能!”
老板娘嗤笑,她声音有点大,惊得刚抓了把樱桃细细品尝的温楚赶紧附和着点头。
“搁置的意思是等待时机成熟。”
老板娘一语道破:“当年打得那么惨,追了整个弗里雪原,都追到海西山脉了,还不是为了驻兵权——现在就差一步了,再等等吧。”
闻言,温楚手上动作微顿。
弗里雪原、海西山脉,听上去好像是很遥远的地方。
和显山一家相处的短短几日也好像过去很久很久了。
回到家里收拾行李,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温楚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脸上一点点露出笑容。
他胆子不是很大,但总在关键的地方跟气球似的突然膨胀。
傅宗延收到温楚那架风隼起飞的消息时,正在会场上。
他以为温楚提前回来了,没有等自己说好的去接——这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不放心,但事情总是这样,他不能样样要求温楚听自己。
司法权最终判定归属联邦中央政府。毕竟长久以来,他们在整个大陆已经具备了相当成熟的审判程序和条例细则,顺势挪到海布拉鲁也合情合理。而在此之前,海布拉鲁的司法纠纷一般都归流亡政府的军事驻扎点负责,这具有强烈的军事审判风格,其实并不适合一般民众。
谈判内容愈渐复杂,会场上也一日比一日忙乱。
傅宗延点了下手边传讯的信息,想看看温楚具体的起飞时间,耳旁就传来陆昂川阴阳怪气的声音。
“……虽然是休会讨论时间,但您这样合适吗?”
傅宗延轻咳一声,手掌覆上屏幕,没说什么。
半小时后,当他在手边的定位上看到风隼偏离既定航线,已经朝着偏北的方向飞了大概十五分钟时,他直接就起身离席了。
陆昂川话都没来得及说,无意瞥见那条风隼上传来的即时讯息,看着最后“去去就回”四个字,顿时好笑又无语。
层层叠叠的云团聚又散开。
由北至东,绵延数万公里的海西山脉若隐若现。
一侧,弗里雪原的冰天雪地近在眼前,脚下仿佛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凛冽的寒意。风声夹杂着冰雪,呼啸着在一望无际的雪原奔腾。
另一侧,湛蓝无瑕的慕士塔湾好似一块天然的宝石,坠落在东部平原,阳光下熠熠闪烁。
虽然不确定具体位置,但温楚依稀能辨识方向。
掠过弗里雪原,他将风隼的高度降低,沿着忽而茂密、忽而嶙峋的山脉巡游。
没一会,温楚脸上就绽放出笑容。
远远的,趴在巨大的岩石上打瞌睡的噜噜跟瞧苍蝇似的朝他仰起头,神情警惕又带着些微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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