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秘哥哥是个作家,很有钱,好像还是沈寻的发小,跟昭凡念大学时就认识了,昭凡调到首都,他也跟来了首都。
季沉蛟起初以为神秘哥哥是个有名有姓的作家,能得文学奖的那种,刚想问姓甚名谁,凌猎就不满地说:“昭凡说,我们谁敢惹他,他就让作家哥哥把我们写进书里当反派。”
季沉蛟:“……”这作家有点不讲究。
凌猎:“昭凡自己吧,就是书里最酷最强的男主,万人迷,沈寻萧遇安算什么,一脚干翻。”
季沉蛟越听越不对劲,问:“这作家写的是男频爽文啊?”
“哟!”凌猎:“你也看男频爽文啊?”
季沉蛟:“……”他不看,但架不住重案队有个小青年沈栖,一被工作撞折了腰,就要愤慨地去看几篇爽文来带入自己。
凌猎曝出神秘哥哥的笔名——“颜笑”,季沉蛟觉得有点耳熟,仔细一想,不就是沈栖去年老念叨的那位大神吗?
大神写了个狂狷邪魅的万能黑客,而当时沈栖没能破解一个层层加密的程序,每天晚上回去看一百页黑客,然后发奋努力,发誓要成为像书中黑客那样无敌的技侦天才。
凌猎上回就听沈栖说过“颜笑”,说正好让作家哥哥给沈栖签个名。
但真到了来昭凡家做客这天,凌猎却有点蔫,穿得多不说,还不肯坐副驾,在车上还要戴着墨镜装瞎子。
季沉蛟觉得他从前天就开始不大对劲,今天格外明显。
“不舒服?”
“没,就有点累。”
季沉蛟更加奇怪,谁说累凌猎都不会说累。
“等会儿到了,我要睡个觉,吃饭时再叫我。”凌猎半张脸都缩到了羽绒服里。
翻过半座山,昭凡家的别墅到了。那是个虽然不大,但很精致的小庄园,周围看不到别的建筑。但季沉蛟这一路开上来倒是看到一些别墅,它们互相之间离得远,互不打搅。
别墅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都是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季沉蛟最近和他们一起办“浮光”的案子,已经很熟。昭凡穿着围裙,满手酱汁,还要出来招呼客人。
凌猎赶紧躲开,“你别来!我房间在哪?我自己上去!”
昭凡像是想到了什么,指指楼上,“你又要睡觉?行吧行吧,晚上叫你。”
凌猎往楼上跑,季沉蛟正被拉着打台球,想追上去,却被拦着打了好几竿,真上去时,凌猎已经泡进浴缸里了。
季沉蛟在浴缸边蹲下,声音温柔,“怎么了这是?”
凌猎戴着个滑稽的猫咪眼罩,埋到热水里吐了会儿泡泡,钻出来说:“没事,就是累,睡一觉就好。”
他有没有事季沉蛟还看不出来?
季沉蛟伸出手,在凌猎湿漉漉的头发上摸了摸,“这么快就忘记跟我说的话了?”
凌猎转过脸,却忘了摘眼罩,猫咪的大眼睛盯着季沉蛟。
“你说,要学着为我改变,这改变不包括告诉我你的心事吗?”
季沉蛟语气里毫无责备的意思,凌猎愣了会儿,双腿在水里屈起,双手抱住小腿。
几分钟后,他低着头,仍是没有摘下眼罩,闷声闷气地说:“我很讨厌北方的雪,尤其是下得特别大的时候。”
季沉蛟站起来,轻轻挪来一个凳子,坐下。
“你也在首都生活过,你知道这儿的雪和夏榕市冬邺市都不一样,夏榕市的雪下得跟玩儿似的,有的还没落到地上就融化了。但是这里不同,它真的会下得……让人觉得这天地间除了雪什么都没有,就跟我们那个村子一样。”
季沉蛟胸口窒了一下。
凌猎继续说:“当然,首都的雪还是没有‘沉金’大,好歹这儿只有冬天最冷的时候才下雪,我们村子只有夏天不下雪。我跟你说过吧,离开村子之前,我没有见过真正干净的雪,它总是被染红。姐姐跟我和……我和阿雪说,南方的雪不像这样,南方的雪是纯白的。”
季沉蛟轻轻在凌猎肩膀上拍着。
“我第一次在南方看到雪时,特别兴奋,那雪就跟雨似的,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又冷又舒服。”凌猎弯起唇角,“后来被接到喻家,看到那种会在地上积起来的雪,我忽然觉得很害怕,像是回到了村子。”
凌猎脚趾蜷缩着,将小腿抱得更紧,“但我不能表现出害怕,我也知道我很安全,我根本不在村子里。每年我都装作不害怕,喜欢雪,但其实我很不舒服。好在喻家也没人在乎我,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对劲。”
“长大后,我就能克服了。但是首都的雪很大,第一个冬天,我还是闹了笑话。”凌猎又沉下去吐气泡,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不适应这边的大雪,它太厚了,踩上去窸窸窣窣,跟踩着尸体似的。但我谁都没说。那时萧遇安带我们去更北的地方进行冬训。你捱过冬训吗?”
季沉蛟点头,“扛严寒、雪中作战、视力适应、幻觉适应……特刑混合训练时,我埋在雪里,当时觉得周围的不是雪,是烈火。”
“对,会有幻觉。”凌猎低喃道:“萧遇安一把我们丢在林海雪原,我就觉得我完蛋了。那儿本来就和村子很近——其实也不算近,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但纬度、地形是真的近。我当时精神就受不了了,我听不见东西,一看地上,嚯,怎么到处都是血?我看到的不是白色,是越来越黑的红色。”
季沉蛟立即想到凌猎的听力毛病,皱起眉。
凌猎说:“没多久我就支持不住了,失去意识。被送去医院后,幻觉倒是没了,但聋了快三个月。第二年,萧遇安不让我去北边了,但我主动要去,又聋。反反复复的,总算基本适应了。怕北方的雪这毛病我得克服,不然我怎么执行任务?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只是我不太爱见着积雪而已,会困,睡一觉就好了。”
季沉蛟伸出双手,捂住凌猎的耳朵。
凌猎懒洋洋地蹭了蹭。他的聋其实并不是完全听不到声音,而是像被一张巨大的鼓蒙住,外界会有沉闷的声音传进来,直达他的听觉神经,有时还会有尖啸。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简直要把人折磨疯。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聋过了,快要想不起那种感觉。
季沉蛟不是滋味,凌猎却摘掉眼罩,“我想起一件事。”
“嗯?”
“上次你给我念《绿野仙踪》,讲到稻草人把最大的把柄交给多萝西,我不是也说我会把最大的把柄交给你吗?刚才那个就是我的把柄,我在最最害怕的时候,会聋掉。聋子很好糊弄的。”
季沉蛟心痛地把他抱起来,“多萝西从来没有用火柴去烧过稻草人,我也不会糊弄你。”
凌猎躺在被子里,朝季沉蛟笑了笑,“我要睡觉了。”
季沉蛟:“我陪你。”
凌猎却摇头,“我想看你和他们一样在雪里打滚儿。”
这时,楼下传来欢呼。院子里的雪很厚,年轻的队员们在打雪仗。昭凡和沈寻正在搭架子,等天黑了,他们会在院子里弄烤肉。
季沉蛟等到凌猎睡着了,又待了会儿,才离开房间。
乐然被拍了一身雪,高高兴兴地跑去给昭凡打下手。吃烤肉最麻烦的是餐前搭架子生火和餐后收拾这两个环节。季沉蛟也过去帮忙,看见沈寻旁边站了个面生的男子,正黑着一双手摆弄炭盆。季沉蛟猜,那位应该就是昭凡的作家哥哥“颜笑”。
昭凡看见季沉蛟了,招招手,小声问:“凌猎睡啦?”
季沉蛟见昭凡正在剖鱼,工具很齐整,但动作似乎很外行,“我来吧。”
昭凡却不给他,“凌猎不喜欢雪,每次我们在外面玩雪,他都躲在房间里睡觉。”
季沉蛟说:“不喜欢也没什么。”
昭凡目光钉在季沉蛟脸上,片刻说:“但我觉得很可惜。”
“嗯?”
“你看,过年是多开心的日子,一下雪,大家都冲到雪里玩儿。只有他,孤零零地在屋里睡觉。你是不是被他赶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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