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卡维来说,他的等待并不算漫长。
这些天他忙得焦头烂额,有时甚至连打一壶水都成了问题。这对于确定关系不久的情侣来说是很致命的,特别是在卡维晚上加班的时候,他偶尔会想到艾尔海森已经下班回家,正在做他自己喜欢吃的肉饼。
这让卡维几次差点掰断羽毛笔。好人果然没有好报,只有艾尔海森这样对周围事物毫不关心的人才能活得舒舒服服。
卡维平等地憎恨着这一切,又在想起之前在这样的下午,艾尔海森肯定会选择和他一起共度这样休闲的时间…他们会靠在一起,接吻,甚至做爱…
他在想起这些的时候又短暂地爱了一下这个世界,艾尔海森也不差,至少自己每次想买把剑杀了他的时候,还都能找到劝自己不要这么做的理由。
卡维自认自己是个好人,而且他对感情的敏感度让他不能对这段分离时间坐视不理。他觉得他需要写信,于情于理,这都是情侣分居两地时必然的一种联系方式。
所以还要挤一点时间去做这件事,繁重的工作压榨了他在文学方面的灵感,他应该写一首情诗,但最后写出来的只是一封很普通的问候信,新的一角还因为他错误地放置羽毛笔而沾上了墨水。
在信的最后,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冒着被艾尔海森抓住把柄的危险将思念宣之于笔下。
“我总是觉得你好像还没走,不如你再来沙漠一趟?开玩笑的,不过这里的事一结束我马上就会回家,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请我喝酒啊!”
卡维这样写,他觉得这样的话不至于太明显,也不至于被艾尔海森说“大建筑师怎么这么粘人”。
他小心翼翼且满怀期待地把信封口,恍惚间他意识到这封信的结尾不再是他寄给妈妈的信尾巴处写的盼而不得的“想你”。这封信的思念不是悬空的,而是切切实实地落在某个不会离他而去的人身上的。
艾尔海森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家人,他急切盼望回去的那个归宿。
有他的地方变成了“家”,这个事实让卡维震惊,又觉得并不算出乎意料。
卡维把这封信交给运货人员,几天之后他就收到了艾尔海森的回信。他在拿到信的时候心脏还不争气地扑通乱跳了几下,迟来的青春期汹涌澎湃,正潜伏在他的身体里等待着用肾上腺素将他谋害。
他打开那封信,躁动变成了愤怒。艾尔海森回复了一句话,或者也能算作两句。
“一切都好,本月房租已从你的账户扣除,勿念。”
“艾尔海森”
没有情调,无趣至极,卡维几乎要从这短短的一行字上看到艾尔海森那面无表情的臭脸。这是正常的,卡维默念,艾尔海森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时而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想念他,时而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想揍他。
卡维叹了口气,他的少女心思和欲望一样,没有在这封信上得到全部的满足。而他短暂的休息时间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把信折起来,准备放进口袋。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点潇洒的笔迹,从折起信纸的缝隙里悄悄流出。
卡维赶紧展开信纸的背面,去抓住那一点点漏出来的小尾巴。这封简洁的信在背面仍有半分秘而不宣的深意,像是那个就知道拿着本书在看的人难得吐露的心里话。
“也想念你,望速归。”
卡维把脸埋在信纸里想要发出一声模糊的尖叫。他心里的粉红色泡泡咕噜咕噜地冒个不停。他满心欢喜地又读了那句话几遍。
艾尔海森怎么搞的,也太粘人了吧,刚刚一个月的分离就说这么肉麻的话…果然学弟就是学弟,没有自己那么稳重自持呢…
他欢快地把信叠起来收好,迈着轻快的步伐,活力满满地继续开工了。
怀抱着这些字带来的动力,卡维可以说是超前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当天晚上负责人购买了三大箱子酒来,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他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把酒杯底剩下的一点酒液泼进火里,火苗窜起,照亮夜空,他们在火焰与星空的照映下与他人碰杯。
卡维作为这次工程的大救星,他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许多人的感激与爱。他们轮流和他拥抱,为他反复满上蜂蜜般的琼浆。
沙漠风味的酒有一种烈香,初入口时像正午的沙子般滚烫,带着灼烧一切生命的力量。但很快它就变得柔软细腻了起来,像绸带,像波浪,像在他们头上不变的沙漠银河,在寂静中记录着他们的歌唱。
他们唱歌,他们跳舞,卡维也兴致勃勃地拿了一把琴边弹边唱。和声回荡在天空中,他甚至怀疑是否浩渺寰宇里也有生物能听见这纯粹快乐的歌谣。
建筑也好,文字也罢。或许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历史的石板上留下印记。或许以后他们会建造出人类难以想象的奇迹,在那时,时间长河中的今夜,也会随着记录而闪闪发光。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他,永远也无法突破才识者的藩篱,他们终究会变成沙砾,在夜色下的沙丘中,如同千千万万平凡人一样存在,滚动,被风磨散,直至消亡殆尽。
那这说明这个夜晚不重要吗?不,它或许不能在这片大陆的历史上刻下一笔,但它确确实实在在场的人的人生记录中留下了华美的一个段落。卡维也是如此。
卡维和他们拥抱,与他们勾肩搭背地喝酒。沙漠会让人产生许多想法,这片广大的土地陷入沉默,人类在它的身上因为短暂的成就而欢欣鼓舞。在那一刻所有人都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懂得在人生中“自我”的伟大之处。
卡维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他短暂地忘记了一切烦恼,苦闷与无奈。在他自己的人生中,他无可替代的前二十几年人生正磨砺出了现在的自己。他自身的存在即是“伟大”一词的诞生地。每个人皆是如此。
他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目标,选择自己的爱人。他获得失败与成功,获得赞誉或贬低,获得爱,没有其他。
他的人生是很好的,现在,艾尔海森的存在让这一切变得更好、更好了。
眼前欢呼的人群渐渐模糊,声音也越来越小。卡维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真心诚意地为自己高兴,他又收获了难忘的一段时光。
当然,在最开始他被迫半夜离开家的时候或许也有些懊悔。但是人生并非坦诚大道,即便是绕入岔路,风景也同样美妙。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路途,插曲终结,他人生的下一篇章即将继续奏响。
人们昏昏欲睡,卡维抱着一把琴出神。他拨了拨琴弦,音符蹦出,又在他的手指下重回寂静。
这首插曲是独奏,接下来,则是宏大的合奏乐章。
第二天早上他辞别工程队赶回须弥。他坐在驮兽上面策划这次突然袭击的见面礼。等他赶到的时候却已经差不多到了晚上。
房间的灯是亮着的,近乡情怯突然慑住了他的脚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开门?像以往一样打招呼?还是…还是要做点其他的…
他摸了半天自己的钥匙,发现自己大概是忘在了工程队里。那见面礼只能从简,他敲了敲门。
很快,脚步声响起,卡维舔了舔嘴唇,紧张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门打开了,艾尔海森像以往很多次一样站在门廊上。他手握着门把,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卡维。
卡维有猜测到他想说些什么,也准备好了应付艾尔海森的那些锐利的评价。但是这一次艾尔海森什么都没说,他反而笑了一下。
“欢迎回家,”他说,“进来吧。”
艾尔海森完成了他的工作,准备转身离开。他还没能走掉,一个卡维就冲了上来,像蕈猪一样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喜欢这句话。
卡维紧紧地搂着他的爱人,在艾尔海森抚摸他的后脑时,把哭出来的眼泪蹭在他身上。
卡维不知道是谁关掉那扇门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扯掉对方的衣服,去亲吻对方的脸颊的。
卡维觉得自己的内心太过于鼓胀,好多东西在他的心房里砰砰乱撞。他设想过这个开端,他们会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秒时就撞在一起,接下来的整个晚上嘴唇不会离开对方一秒。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