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拿着酒杯,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他用手转着杯子,醉醺醺地看酒杯里金色酒液被晃出的光晕。
“但是他、我真的…受不了了…”
卡维哀嚎一声,他一口气灌下半杯酒,那双红眼睛雾气朦胧,随着他的神志涣散,眼神便变得有种不由衷的柔软,如丝绸在光下流动,裹入一枚殷红的宝石。
“……提纳里还没回来。”
赛诺盯着自己的手说。
“大风纪官,你说,”卡维把脑袋埋在手臂上嘟囔,“你说,艾尔海森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呃,打七圣召唤吗…”
赛诺说。
卡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赛诺已经给说自己“出去买点醒酒药,等会就来”的提纳里发了三条通讯,但是提纳里没有回复他,可能正在从零开始种植能够解酒的草药。
“大风纪官!你说!”
卡维突然吼了一声,即便是身经百战,赛诺也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提纳里和他都不怎么喝醉,他们三个人之间最喜欢喝酒且最一杯倒的就是卡维。
赛诺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卡维喝醉的模样,甚至提纳里几次要他帮忙送卡维回家,他往往把卡维扔在门口,按了门铃就跑。
作为大风纪官,赛诺虽然能和艾尔海森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但他始终对这个人有几分提防的。他和提纳里对于艾尔海森这个人有一样的看法,他们也谈过这件事。
艾尔海森不一定是真正的坏人,但是绝对理性而情感不足的人总会出一些问题,特别是这种聪明人,危险程度则更高几分。
幸而艾尔海森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充满挑战的未来,赛诺怀疑如果艾尔海森想当反派,或许统治须弥的不会是教令院或者小草神,而是他。
以人类之身,俯瞰智慧孕育之地,听起来像是他会干,而且会干成功的事。
比起艾尔海森…赛诺甚至有些怜悯地望着卡维,卡维…唉。
“你觉得、你觉得,艾尔海森是在耍我吗?”
卡维的眼睛从手臂上方露出一半来。他的红眸子是成熟满籽的石榴,是丰硕软烂的果实,甜而软的光从里面漫溢出来,流淌在灯光之下。
“你听过这个笑话吗,”赛诺说,“墩墩桃为什么叫墩墩桃?”
“…为什么啊。”
卡维说。
“因为它是'蹲'着的,不是站着的,”赛诺说,“所以只能叫'蹲蹲桃'。”
卡维看起来有几秒钟无法响应了,半天才啊了一声。
“为什么它是蹲着的啊?”
“因为植株站着会直起来,”赛诺给他比划,“就不是弯下去这样,是立起来的。”
“那应该叫弯弯桃啊,”卡维说,“因为它看上去是、好像是弯着腰的…?”
“你没有幽默感,”赛诺说,“卡维,你喝醉之后变得更不懂笑话了。”
卡维又看了他一会,赛诺看回去。
“提纳里是不是跟你说了,”他说,“他什么都跟你说。”
“…说什么了。”
赛诺有点心虚,因为卡维说的是对的,提纳里什么都跟他说,卡维和艾尔海森的那些事他也说了。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从沙漠回来,提纳里和他两个人坐在道成林的一棵大树上吃枣椰蜜糖。
“你知道吗,”他仍然记得提纳里那天眼神兴奋得发亮,“我听说了一个大消息。”
而他那个时候嘴里塞着一块枣椰蜜糖,唔了一声。
随后他就从提纳里那里听说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提纳里那里,哈哈,有点好笑。
赛诺想起这句话嘴角弯了弯,随后他马上把这个笑容按耐下来,继续如临大敌。卡维又要了一杯酒,在往嘴里灌。
他给提纳里发了五条信息,恳求他赶紧回来。提纳里那边显示“已读”,但是没有回复。
“那你怎么想的,”卡维有点大舌头了,“你怎么想的?我和艾尔海森的那件事。”
“还是打七圣召唤行吗,”赛诺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恳求,“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你觉得他做这些事情,是不是应该让风纪官抓他啊??”
“平心而论,大风纪官的职权并不包括这部分…”
“你不能查一查他吗?”卡维不满地嚷嚷,“他肯定有滥用职权的时候!”
查了,但是其实没有查到,赛诺想,艾尔海森这个人,真的深不可测。
“但是…但是你如果抓他的话…”卡维自顾自地嘟囔,“我就没地方住了…我可以…可以去和你、还有提纳里住吗?”
“你放心。”
赛诺郑重其事地把手按在卡维的肩膀上。
“艾尔海森绝对没有任何违规行为,你安心住在你自己家里吧。”
卡维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大风纪官在最后结清了酒钱之后便匆匆离开,“提纳里可能在洗手间遇到危险了,”他严肃地说,“他已经三十分钟没回来了。”
卡维回忆一下,提纳里确实好像好久没出现了,“那你快去吧,”他担忧地说,“我…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
他从赛诺离开的背影里看到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与心虚。但是他醉得太厉害,看人都是三个以上,所以也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误判。
卡维有点晕乎乎的,他闭上眼睛在桌子上趴了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走开…”
卡维嘟囔道。
“酒钱已经付了吗?好的,”那个人说,“我把他带回去了,谢谢。”
“我不要跟你回去…”
卡维闭着眼睛,在跟柔软如云朵般的梦境里耍赖。“都是你…都是你…”他含糊地说。
他的手臂被人抬起来,环在了别人的肩膀上。“你声音可以再大一点,”那个人说,“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和我住在一起。”
这可不行!
卡维惊觉,他闭上了嘴巴,落回到了让他沉醉的梦境里。
周围的景观忽明忽暗,彩色的流沙从天空中倾下。他喜欢酒精,因为那些罪恶的液体给人带来的是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灵感喷发。
醉中的一切都如此的美妙绝伦,那些亭台楼阁似乎伸手便可摘得。不加掩饰的美,只存在于梦中的震撼,只要一杯酒液下肚,他的脑海中的乐园就会平地而起。
艺术,灵感,没有穷极大追求,永不存在的完美。他知道他一生都要去忍受这种缺憾。他站得更高,也要接受真正的峰顶远高于他。
庸人从来自视甚高,只有天才才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但他不甘心,或许他会在美与爱中燃烧殆尽,但他仍然想要试试,他想要去触摸那道极限,想要去带着蜡制的翅膀冲向太阳——
“手放好。”
艾尔海森抓住了他的手,周围的一切都重归静寂。喧闹声自远处传来,兰巴德酒馆与他们背道而驰,喧闹的夜色被他们甩在身后。夜空清朗,繁星点点,卡维从天空重新落到地上,落到某个人的背上。
他的手被艾尔海森放下,抓在了他的肩膀上。艾尔海森背着他,再往家中走去。
艾尔海森也是个聪明人,他追求知识的广博,而不是艺术的极致。他或许有这样的困扰,或许也没有,他总是置身事外,看着所有人,像是瓷器大师观察玻璃橱窗内翩翩起舞的瓷人,用精确的眼光丈量它们的美与精巧。
或许艾尔海森也是这样看他的,一个愚钝的天才,一个聪明的蠢人。被至善至真至美所束缚的奴隶,被自己的心所支配的丑角。他迟早会走向灿烂而盛大的毁灭,艾尔海森是来见证这一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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